没有比爱情更悲伤的物质

          王雪莹

           一

    当我们察觉到爱情离去

    爱情早已消逝

    后知后觉　回避真实

    这上帝赋予人类共同的弱点

    引导我们身陷迷城

    其实你知道　我只爱高远的事物

    火焰上的光芒　荨麻上的刺

    形而上的积习　与她们略有不同

    但是　爱情是一件太容易被混淆

    披错的外衣

    就像我要的本是沉甸甸的果实

    他们偏偏说我爱上艳丽的花朵

    我也曾以为我确实爱上了花朵

    ——短暂且有毒的美与魅惑

    错误的结束源于错误的开始

    ——没有比爱情更悲伤的物质

       二

    当我老了……

    ——如果我有能力一直活到衰老

    在一场盛大的怀旧宴席上

    我会邀你跳上一曲

    然后用一口红酒压住腐败的气息

    悄悄贴近你的耳畔

    当年　我是真的爱过你

    爱得心痛　心碎　忘记了世界

    忘记了自己

    不去想象你会怎样

    感动　遗憾　追悔……都不是我要的效果

    我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思

    把这里的包袱卸在这里

    把今世的秘密留在今世

    玻璃心　因干净而易碎 

    ——没有比爱情更悲伤的物质

     三 

    瞧　那个满脸核桃加菊花的

    是我十二岁时的初恋

    那个眼袋快要掉到地上的

    追了我整整二十年

    还有那个手都抬不起的

    曾经为我写过一千首情诗

    ……

    这样一说　我才发现

    自己也曾有过甜蜜又荒唐的年华

    但是　我只真心地爱你

    隐秘　骄傲又羞愧地爱过你

    老了　就是在做告别的准备

    只有赤裸的灵魂配得上最后的聚会

    技巧　艺术　手段统统失去意义

    谁都没有时间再玩猫与老鼠的游戏

    而我　已不在意风中的流言蜚语

    离开时　我要饮尽一整条忘川之水

    ——是的　在这人世

    没有比爱情更悲伤的物质

 

苗雨时赏析

读这样的诗令人的心灵震颤与悸动……

此诗的中心命意：没有比爱情更悲伤的物质。

为什么？

爱情是隐秘而易碎的东西。它有花朵，也有果实，并且于人事迁移、机缘际会中，常出现诡异、错位和失误。然而，真正的爱情沉埋在灵魂深处，是不易撼动的。虽然“曾经沧海难为水”，但它作为一种悲伤的实体，仍会在生命中留存……

真实的爱情，是值得珍惜的。人老了，世事通明了，当爱情将要离去的时候，才发现，今生的爱情是个错误。“错误的结束来源于错误的开始”：一是过于理想化，追求不切实际的髙远；二是误把花朵的艳丽，错当成爱的真谛。如今，回想起来，其中所遭遇的尴尬、苦涩与无奈，才使人醒悟到：爱情可真是一种悲伤的物质！这是过来人的一种人生体验。

然而，此种爱的悲剧，似乎并不只来自个人，还有更广泛的原因。在青年时代，那短暂的初恋，那苦苦的追求，那千首情诗的传递……，交织成爱的网。在这网罗中，人人都有过“甜蜜又荒唐的年华”。

岁过中年，人们重新聚会。如何面对悲伤的爱，是回避，还是坦露？诗人采取了后种姿态。“在一场盛大的怀旧的宴会上”，她大胆地邀请青春时的恋人跳舞，并告诉他：“当年  我是真的爱过你/爱得心痛  心碎  忘记了世界/忘记了自己”。不管对方怎么反应，我要把“今世的秘密留在今世”，绝不把“包袱”带到未来的虚无……。爱过，就是爱过，爱过就烙印下痕迹。尽管它是悲伤的。

在这里，我们且不说这种悲伤爱情的人性价值，单就诗人勇于打开心迹、吐露真情方面来看，我们便可以有这样的认知和判断：诗人是一个真实的人，她把赤裸的灵魂托举在世人面前，不畏惧流言蜚语，这是一种怎样的毅然和坦诚。这样的生命播种诗句，无需什么技巧、艺术和手段，必然成为真诗，生命之诗，荡动着诗人温热的血脉。因此，这首诗高标着诗人人格的纯粹和沉凝的精神境界，给人们以浓重而恺切的深深感动，虽然这一切都氤氲、笼罩在一种感伤、忧郁的美的气韵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