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的诗意

——评李婍的散文集《紫陌红尘》

李婍的散文集《紫陌红尘》，2005年10月由中国言实出版社出版。这已是她的第二部散文集。总览她的散文创作，我们会惊喜地发现，其有一个共同的追求和特点，而且此一追求与特点在不断衍变和深化中，正逐渐地趋于完美与圆熟。这就是她一直致力于探寻和发掘人生途程中日常点滴生活中的诗意，以此赞颂自己身边的真善美。不论是乡土回忆，还是城市的现实感受，抑或是作为一个年轻女性的种种微妙的情绪，大都如此。这就使她的散文呈现一种清新、自然而又质朴、真纯的话语调性和艺术风采。如果打比方，它们就犹如从作家生命的原野上生长出的一束束鲜花，闪着露珠的晶莹和朝霞的亮彩，临风绽放，摇曳多姿！

所谓生活的诗意，自然是指生活中的真、善、美。但进入文学创作，美则是第一位的，真与善只有作为美的底蕴与内涵才有意义。而美与真善又都沉浸在情感之中，随情感的生成与波动而凝聚、集中、构形，最终结晶为文学的诗意。此种诗意是文学的灵魂和生命。这里不说诗歌，就是其他任何文学样式，要是缺乏诗意，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艺术作品。这似乎是一条根本性的文学定律。

当然，不同文学样式，它们的诗意表现是不同的。就是散文的诗意，其形成与表达，也是千差万别，多种多样的。

李婍散文诗意的酿造与艺术传达，是带有她鲜明的个性特征的。那就是大多从周遭的日常事物中，采撷含有真善美的一根、一脉、一枝、一叶，然后把它们投放进心灵，加以溶化、提炼、升华，最后完成于精巧的构思、表达和话语定型。因而她散文的诗意具有内向与外向的具体交融性，而文体风格则体现出一种舒放而有节律、刚健而又柔美的艺术特质和气度。

散文集题名为“紫陌红尘”，这似乎昭示着她的人生历程：一个农村出生的女孩，由于某种机缘，从农村来到一座城市，在享受城市生活的同时，内心深处却仍葆有对农村的依恋，并且以在农村形成的纯朴、善良，近乎执拗地去评判现代文明的得失利弊。而且，“紫陌”与“红尘”，也说明她的写作，落笔到无论农村还是城市，都不规避日常的世俗生活，总是致力于发现平凡生存境遇中的美和诗意。

例如“往事如烟”一辑，主要是写童年农村生活的回忆。尽管当时的日子并不富裕，然而留存在孩子心中的仍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如今想念起来，仿佛又一次重临现场。那“铺天盖地、浩浩荡荡”的金黄色的麦浪负载着她“刻骨铭心”的爱；那火红火红的“高粱”，虽然高粱米吃起来并不爽口，但秋阳下的“高粱林”却点燃了她生命的激情；还有月光下那宽敞的“场院”，孩子们戏耍，老人们讲古，弥漫着多么浓郁的亲情和乡情；即使那被奶奶收拾起来当柴禾用的“秋天的落叶”，在“一个小女孩的记忆”中，也“永远美丽着，飘飞着”，它的“缤纷的色彩”，“牢牢地浸染”了她的心灵，任凭时光流逝，“那色彩依然灿烂”……没有宏大的叙事，完全是片片断断的生活细节，然而，由于这些景象对应了作家内心细腻的情感纹路，从而构成鲜明的意象，转化为生命的内容。生命的内容寄寓于生命的形式，就使她的散文文本充盈着一种浓重的诗意，形成一种发散性的审美场域。

又如，《寂寞都市》一辑，拂去了城市外在浮华，而深入到城市的心灵，不侧重记写那些志得意满者，而着力于讲述那些普通人的生活故事。城市之所以“寂寞”，是作家对城市的感受。这里没有自由活泼的“鸟”的鸣叫，即使有也是“关在笼子里”，失却了灵气的天性；这里的“情人节”，提前买的廉价的玫瑰和超市买的打折的巧克力，在时尚外表下，丧失了爱的真情的“味道”；本来城市最早是农人们创造的，城市的兴盛农民也付出了重要代价，但现在，他们却被当成“边缘人”，需要挣扎着向城里人证明自己的价值，这公道吗？当然，在物欲泛滥面前，城市也有自觉不自觉抵制商品异化的人群，特别是下层市民，他们仍能恪守着人类诚实、纯真的本性。在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的一天，她穿着新买的“羽绒服”去上班，不慎被门把手撕开一个大口子，羽绒散了出来，她急忙跑到附近一个做零活的大妈家去修补，老大妈把她让进温暖如春的屋里，找出相同颜色的布片，细针密线，不留痕迹。工作量很大，劳务费只收两元钱。当她穿上那完好如初的羽绒服的时候，温暖的不仅是她的身，更是她的心。一个槐花飘香的春季，在小河边，她目睹了一个失学的小女孩到河里去捞取被一位学美术的大学生丢弃在水中的画稿，这情景虽然有些凄楚，但她却发现那幼小的心灵中对于美的渴望。此外，从胡同口那些蹬三轮的师傅们没活时，集在一起打扑克的情景，从经营冷饮店的下岗的小伙子却有下象棋的嗜好的身上，她看到了“沉重的生活”下的真正的人生洒脱。这一切都令她深深感动。城市生活的旋律，正是由许多异质事物组合成的交响。在此种交响中，作家不无寂寞地但却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求证着属于她自己艺术的诗性和诗意，并以此成就了她城市散文的独特的美学品格。

散文集的其他各辑，或为女性人生，或为旅游记程，或为时事观感，或为语题散论，也都表现了一个农村女孩转变为城里年轻女人的生存状态、精神向往、价值取向，乃至是非评判。此处，不一一论列了。

应该说，《紫陌红尘》这部散文集，艺术色彩是丰富多样的，生命情调是多重复合的。而所有这一切都根植于年轻女性作家的人生体验之上。它们的感染力和亲和力，主要来源于作家的脉息和血液在文字穿行中的凝聚与渗透。在生活面前，她的写作姿态，不是被动的记写，而是心灵对日常事物的主动拥抱，并在拥抱中实现对生命存在质量的把握。从文本斑斓的色彩与合鸣的情调中，我们感受到了作家的平常但不平凡的人生经历，那些鲜活的精神触角、那些深切的生活感悟、那些生动而柔韧的情丝意绪……，在在都表现了她对生活的热爱，她对生命本真的探寻，她对人生美好境界的追求。这样，就使她的作品穿越了现实的迷雾而抵达一种心灵的清纯与澄明。她的散文话语语态、语势，虽不是波澜迭荡，但在婉转畅达中，也别有一番明丽、自由、舒展、纯净的韵致。所以，我们认为，李婍的散文是灵魂的歌吟和生命的咏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