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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剪宋朝的时光[卷七](1)|白落梅

(2025-12-03 20:22:44)
分类: 图文:古典诗文
一剪宋朝的时光[卷七](1)|白落梅

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

《离亭燕》宋·张昪
一带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水浸碧天何处断?霁色冷光相射。
蓼屿荻花洲,掩映竹篱茅舍。
云际客帆高挂,烟外酒旗低亚。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
怅望倚层楼,寒日无言西下。

时光是一条河,你总是记得它,它却不记得你。
时光也是一缕烟,你以为存在的时候,其实它已经消失了。
多少朝代更迭,多少风云人物已随着千年流淌的时光,退出历史舞台。
到如今,风烟俱静,江湖已改,山河依旧,空留纸上情怀。
那些脱下征袍的老者,每日携一壶老酒,在溪边垂钓白云。
那些倚着柴门的女子,早已将芳菲看尽。
那些登楼赏月的词客,已不知走进谁的梦中。
六朝古都曾经很远,离我们千年;六朝古都原来很近,仅是台上与台下的距离。
烟云日月,粉黛春秋,低眉翻开书卷,以为消逝的历史该是薄凉难当,却还有余温从指边滑过。
时光苍绿,古墨寂静,还有那泛黄并且散着淡淡霉味的书纸,仿佛都在提醒我们:回不去了。
曾经被风吹日晒的六朝兴废事,以为积满岁月的尘土,会沧桑得不忍目睹。
却不想,经过流光的删减、自然的冲洗,反倒简单干净起来了。
于是那些被茧束缚的人,抽丝而出,用岁月的刀片,削去斑驳的疮痂,在阳光下渐渐地温软。
这就是时光的魅力,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它的流转有着某种不定的规律,倘若我们把握不住,与它南辕北辙,就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
第一次读这首词,一见倾心的是这个词牌——《离亭燕》。
脑中顿时浮现出一幅图景,燕子离开了它曾经在长亭修筑梦的暖巢,如今飞向了浩渺的天边。
从此,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它是否可以找到同伴,重建家园,还是一生漂泊,孤独终老?
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像是痴人说梦,听过作罢。
《离亭燕》又名《离亭宴》。《张子野词补遗》有“离亭别宴”之语,因取以为调名。忽然觉得,读宋词似乎先要把词牌读懂,词牌就仿佛是词的故乡,所填之句,便可以在这里安家落户,酿造情感,耕耘故事。
张昪,北宋人,经历了宋由盛到衰的时代,此词为张昪退居期间所作。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进士,官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太子太师致仕。熙宁十年(1077年)卒,年八十六,谥康节。
以前不喜阅读以这种方式介绍古人的文字,而今却觉得这简单中藏着大美。
无须深刻的语言,无须细腻的表达,短短几行字,就看到作者一生的因果。
是非成败、兴衰荣辱,也不过是刹那,来不及欢喜,也来不及疼痛,就恍然而过,散入烟云了。
词的上阕,写的是金陵一带的如画山水,萧萧风物,熠熠秋华。
登高远望,看浩瀚的长江水奔流至遥远的方向,天水相连,仿佛没有尽头。
万里晴空呈现澄澈之色,潋滟江波闪烁清冷的光。
这份明净,会让你走出思想狭隘的空间,忘记浮华与苍凉。
只想在滔滔浊世,做一个清白的人,一个淡然不争的人。
任何时候,人与自然相比,永远都是那般渺小,那般微不足道。
大自然变幻无穷,时时刻刻转换着奇妙的意境。
我们就是江岸的一颗沙粒,阳光经过时,也许还会发光,又或许这一生,都被淹没在黑暗里。
你看,江州上,蓼屿荻花也像历经了沧桑的老者,于秋风中,流淌着几许深沉的世味。密集的蓼荻丛中,隐现着竹篱茅舍,就这样在明净无尘的画境里,看到了隔岸烟火,看到了世上人家。
极目处,客船的帆在云中高挂,它们从此岸抵达彼岸,不知道下一个收留它们的港湾又会是哪里。
酒家的旗在风中低垂,金陵城的百姓聚在一起,泛酒黄花,馔供紫蟹。
看着眼前的一切,金陵的陈年旧事涌上词人心头。
“多少六朝兴废事”,只是短短三百年,这座城就经历了六个朝代的兴盛和衰亡,多少英雄人物,多少纷纭故事,到如今,却是“尽入渔樵闲话”。
几百年的风云变幻,就这样落入渔樵朴素的闲话里,淡得几乎没有痕迹。
大江东去,一切荣辱成败,都化作一壶记忆的酒饮下。
登高只觉广寒,倚楼不免惆怅。
回望历史,探看未来,又思索现在。
看到一轮寒日无言西下,就像是当今的朝廷,由盛转衰,明月是否依旧遥远?
词人已经辞官隐居,如今凭高舒啸,临水赋词,看江渚上雪浪云涛,沙汀畔蓼屿荻花,心中娴雅旷达,以为早已忘记庸庸尘事,却还是有些许放不下,有些许不合时宜的悲凉。
每当读这首词,都会忍不住吟诵三国卷首里的那阕《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首词苍凉而淡定,读后让人感悟到江山永恒,人生短暂的深意。
多少英雄,都随着江水,消逝得不见影踪。是非成败,就如同那滚滚浪涛,来时汹涌澎湃,去时了然无痕,几多争夺,转头都成空。
不老青山,看日复一日的夕阳沉落,看尽炎凉世态。
白发渔樵,是退隐江湖的高士,他们早已看惯秋月春风,以知己相逢为乐事。
那些古今纷扰的故事,也都成了喝酒时的闲话笑谈,像秋日里经霜的黄花,清淡得不足为道了。
一段苍凉的箫音,牵引出毛阿敏唱的那首《历史的天空》: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兴亡谁人定,啊——盛衰岂无凭,啊……聚散皆是缘,啊——离合总关情,啊……长江有意化作泪,长江有情起歌声……”
歌声多情而悲凉,仿佛要将历史的天空清洗得干干净净。
依稀记得有人说过,只有毛阿敏才可以唱出这种味道,一种人世消长的况味,历史沧桑的况味。
是雨打归舟的时候了,过往刀剑如梦,在琴上弹一曲流水清音。
饮一壶黄花酒,醉倒在枫林中,白云为被,块石为枕。
死生无虑,有甚可忧?绿水青山,我心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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