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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的味道(5)|王国平

(2023-06-11 21:38:34)
分类: 图文:现代诗文
汪曾祺的味道(5)|王国平

        周杰伦,何时来一曲汪曾祺?

        《豆腐》,汪曾祺说香椿拌豆腐是拌豆腐里的上上品。嫩香椿头,芽叶未舒,颜色紫赤,嗅之香气扑鼻,入开水稍烫,梗叶转为碧绿,捞出,揉以细盐,候冷,切为碎末,与豆腐同拌,还以南豆腐为佳,下香油数滴,“一箸入口,三春不忘”。
        《冬天》,“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胡同文化——摄影艺术集〈胡同之没〉序》,说北京的胡同在衰败、没落,“西风残照,衰草离披,满目荒凉,毫无生气”。
        《国子监》,有棵柏树,据说是元朝的首任国立大学校长、国子监祭酒许衡手植的,至今仍颇顽健,“老干横枝,婆娑弄碧”。看样子还能再活个几百年。
        《故人往事·收字纸的老人》,老白粗茶淡饭,怡然自得。化纸之后,关门独坐,“门外长  水,日长如小年”。
        汪曾祺的文字,有着“浓郁而飘浮的特异气氛”,轻抚吹起“中国风”。
        杨红莉说,从庄子到归有光,从唐宋风韵到“桐城派”,从诗文到小品,汪曾祺接受了中国古代“元典精神”中趣味最为雅正的文化精髓的熏陶。
        于是,他一落笔,便是滋味绵长。
        “……罗汉堂外面,有两棵很大的白果树,有几百年了。夏天,一地浓荫,冬天,满阶黄叶。”《桥边小说三篇·幽冥钟》里边的一节文字,令他的老友黄裳倾情激赏:
        偶然相遇,不禁有奇异的生疏而兼熟悉之感。这岂非六朝小赋中的一联?写出了环境、气氛,既鲜明又经济,只用了八个字,以少许胜多许,而且读来有音节、韵律之美,真是非常有力的手法。平视当代作者,没有谁如此写景抒情。
        《对仗·平仄》,汪曾祺也提及了这八个字,“如果完全不讲对仗,不讲平仄,就不能产生古旧荒凉的意境”。
        因为有对仗、平仄,中国话就有了特有的语言美,特有的音乐感。对仗、平仄,很中国。
        汪曾祺也明白,自己的能耐就是“很中国”。
        1987年12月初,他在美帼生活了3个多月时间,即将返程回国。在家信里告知夫人,美帼华人作家寄给他不少作品,读读觉得挺有意思,跟大陆的全不一样,自己多年锈锢的窗户好像被打开了。不过看起来还是比较吃力,得适应这些海外游子的思维,“我这才知道,我是多么‘中国的’。我使这些人倾倒的,大概也是这一点”。
        铁凝在怀念文章《相信生活,相信爱》中,引用了一位青年评论家对汪曾祺的一段评说,“他用非常中国化的文风征服了不同年龄、不同文化的人,因而又显出特别的‘新潮’,让年轻的人重新树立了对汉语的信心”。
        “中国风”,又“新潮”,岂不是在说周杰伦?
        《发如雪》《东风破》《本草纲目》《青花瓷》《兰亭序》《烟花易冷》……单单歌名,就投向古典的怀抱。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等待苍老了谁”“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传统的韵致浓郁扑鼻。
        MV,轻罗纱帐、旗袍女子、琉璃茶盏、青色笔架、红色灯笼,算是标配。
        《忍者》《双截棍》《龙拳》《双刀》《夜的第七章》《霍元甲》《红尘客栈》《天涯过客》……诉说着的是一腔侠客情怀,“日行千里系沙袋/飞檐走壁莫奇怪/去去就来”。
        说唱音乐,有武侠,有中国茶文化,有象棋之道,有中草药,有陕西皮影。在乐器编配上,有二胡、锣鼓、快板、钹,这些旧物件、老伙计在他的调配与指挥下,都醒过来了。
        还把儒家“仁”的思想、“孝”的思想温暖地吟唱,“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
        试想,如果周杰伦凭着这么几把刷子,穿越到唐宋元明清,他是否还有饭吃?
        就像有人评价汪曾祺,说20世纪80年代出现了一位20世纪30年代作家。
        这才值得珍惜。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下的这个时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不禁想:周杰伦,何时来一曲汪曾祺?

        汪氏文字,如张曼玉

        《鸡毛》,西南联大新校舍住着的文嫂,养了二十来只鸡,以糊口。后来竟然让大学生给偷吃了!
        文嫂伤心透了:
        “啊呀天呐,这是我呐鸡呀!我呐笋壳鸡呀!我呐黑母鸡,我呐芦花鸡呀!……”
        “我寡妇失业几十年哪,你咋个要偷我呐鸡呀!……”
        “我风里来雨里去呀,我的命多苦,多艰难呀,你咋个要偷我呐鸡呀!……”
        “你先生是要做大事,赚大钱的呀,你咋个要偷我呐鸡呀!……”
        “我呐女婿死在贵州十八盘,连尸都还没有收呀,你咋个要偷我呐鸡呀!……”
        对于文嫂“哭鸡”,杨红莉好好地分析了一番:
        文嫂所哭的不仅是“鸡”,“鸡”只是引发她“哭”的一个引线,她更是在“哭诉”一个挣扎在生活底层的女性的悲惨命运,她对生活的忍受、她的遭遇、她的长久以来所压抑着的感情以及她在生活中的整个无助状态都从“哭”中传送出来。从一个细节、一个失误、一个不幸引申到个人的命运,这正是民间“哭文化”最基本的内核。
        要说这个研究的路子,也是从一个细节、一个情景,引申到文化甚至哲学的层次吧?
        是不是有点过了?
        兴师动众?断章取义?
        包括我在这里敲下的所有文字。
        我想说,不是每一个人的文字都承受得了显微镜。
        李建军在《孙犁何如汪曾祺?》一文中写道:“汪曾祺的几乎每一个句子,都经得住严格的语法分析。”
        眼下,太多的文字,面目狰狞,又不得不读,只好拿着放大镜,一目十行,走马观花,聊以自慰。正如苏东坡谈他读贾岛诗的感受,“初如食小鱼,所得不偿劳”。
        不敢说汪曾祺的篇篇文字都是“有章有句”,也有的属于“有句无章”,甚至有的还“无章无句”,但“有句”是常态,而且单独拎出来,如沈从文所说,“扭曲文字试验它的韧性,重摔文字试验它的弹性”,最终检验报告上的数据令人不得不服。
        人家就是“颜值担当”!
        记得读大学时,有门课,叫《电影名作赏析》。一回,放的是陈可辛的《甜蜜蜜》。老师点评时提醒大家注意,两个主演,特写都给了张曼玉,给黎明的就连近景都不多。
        这是为何?老师解释:张曼玉是实力派兼偶像派,长着一张“有戏”的脸,眉宇之间都是戏,嘴角、鼻梁都藏着情,怎么给特写,也扛得住,承受得了。
        说话间,他定格了张曼玉脸部的一个特写,满屏。
        他不言语,看着。
        教室里静悄悄的。
        汪氏文字,如张曼玉。

        海聊、闲聊、神聊、乱聊

        《云致秋行状》,说云致秋这个人,“海聊穷逗,谈笑风生”。
        其实,汪曾祺为文,也是“海聊”风格,晃晃悠悠,絮絮叨叨,不着边际,随物赋形,生生酿成一片文学的汪洋。
        朱栋霖、朱晓进、吴义勤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2013)》,单节介绍汪曾祺。评述他结构小说的方式是“闲聊、随意”。又说他的小说,随时插入的成分多关乎风俗民情和自然景观,且是以一种看似漫不经心、说到哪儿是哪儿的“神聊”展现出来的。
        “闲聊”,意味着日常、散淡、自在,不刻意。“神聊”,就有惊住了的意思,有些崇拜了。
        《老鲁》,汪曾祺写在昆明观音寺教书的一段生活。尽管填饱肚子是头等大事,但晚上的“卧谈会”是少不了的。大家集资,买根土蜡烛,到一个人的屋里,在凌乱的衣物、书籍之间各自躺下坐好:
        或忆述故乡风物,或臧否同学教授,清娓幽俏,百说不厌;有时谈及人生大事,析情讲理,亦颇严肃认真;至说到对于现实政治社会,各人主张不同,带骨有刺的话也有的,然而好像没有尖锐得真打起架来过。
        总之,就是“天南地北的乱聊一气”。
        “乱聊”,算不算汪曾祺的“夫子自道”?——当然,乱中有序。
        海聊、闲聊、神聊、乱聊。
        汪曾祺的文,是聊出来的。这是一种境界。
        而且,汪曾祺的文,不仅他一个人是聊着的,他笔下的人似乎摆脱了他的“控制”自行聊着的,他笔下的这个人跟他笔下的那个人也是聊着的,甚至他笔下的一朵花、一只鸟、一道菜、一汪水也是聊着的这些搭建起一个聊的“场”,多声部,多音色,但错落有致、五彩斑斓、活色生香。
        这是更高的境界。

        “淡得像水”

        汪曾祺在《沈从文和他的〈边城〉》中说,一个小说家对沈从文的小说很偏爱,始终在思索一个问题:何为艺术生命?这引发汪曾祺的思索,刚开始不得要领,“最后还是从沈先生的小说里找到了答案,那就是《长河》里的夭夭所说的:‘好看的应该长远存在’。”
        汪曾祺是个什么风格?
        “羊毛出在羊身上”。
        读他的《昙花、鹤和鬼火》,中学生李小龙在早晨看到一只鹤,“秋天了,庄稼都收割了,扁豆和芝麻都拔了秧,树叶落了,芦苇都黄了,芦花雪白,人的眼界空阔了。空气非常凉爽。天空淡蓝淡蓝的,淡得像水”。
        要我说,形容汪曾祺的文字,一箩筐的言说也不如这个“淡得像水”来得精准、熨帖。
        再深究,汪曾祺的文字,应该是一杯温水。糖水,腻。茶水,再清再淡,也浓了。冰水,透心凉,口味重。温水,微微抿一口,满齿水香,顺滑而下,冷热相宜,身子一暖,不冲,不过激,不上头,幸福的味道,刚刚好。
        有些事就是这么奇妙。一个人的写作风格,有时不必通过创作谈来直白地宣示。在行文中不经意间就自己点出来了,无心插柳,恰切得紧。
        手头尚有一例。
        岳南《那时的先生:1940—1946中国文化的根在李庄》,提及一位李霖灿,河南人,学美术出身。1939年,在一个茶会上,沈从文展示了几卷珍藏的纳西象形文字经典,李霖灿“被那图画一样的美丽文字吸引,似乎有个神灵在引导着他,灵光在眼前一闪,便有了赴纳西调查研究这种古老文字并制成一部字典的念头”。当年4月26日,李霖灿付诸行动,孤身出发。冬去春来,四年光阴,他收集了1228册象形文字东巴经和3册音节文字东巴经,还有200多册象形文字经典,并进行编目整理,着手翻译。
        回到宜宾李庄,已经是1943年11月。“考古大鳄”李济安排他做个报告,会前好好地褒扬了这个30岁出头的小伙子,“中国边疆宏阔,正需要李霖灿这种‘野人’四处‘撒野’;观念的新、方法的新、材料的新,都是一种进步增添”。
        李济评说李霖灿的话,岳南来转引,自然,顺当。依我看,借用李济的评说,来返观岳南,再贴切不过。
        岳南情系历史,对特殊境遇下知识分子群体的人生版图和命运轨迹如数家珍,著述丰足。他也始终在行走,不断抵达“现场”,切近人、物、景,颇有“野人”风范,横跨历史、文学、学术,笔墨老到,运思酣畅,给现代学人命运存留一个侧影。历史那么厚、那么深邃,人之命运那么重、那么乖张,正需要这样的人“四处‘撒野’”。
        岳南的代表作是《南渡北归》。其中也有对汪曾祺的零星评点。比如,汪曾祺写过名篇《跑警报》,说的是自己就读西南联大时在昆明的战时经历。岳南说汪曾祺写这一段,有着“特有的幽默风趣”。写金岳霖,抓住的也是“生活中几个逗人的片段”。
        《学话常谈·幽默》中,汪曾祺对“幽默”进行了个性化的界定:幽默要轻轻淡淡,使人忍俊不禁,不能存心使人发笑,如北京人所说“胳肢人”。
        也就是说,所谓幽默,也要“淡得像水”。

        “八十六”还是“86”

        汪曾祺《要账》的开篇写道:
        张老头八十六了(我很反对把所有数目字都改成阿拉伯字,那样很别扭),身体还挺好……
        这个括号有一点儿意思。翻读汪曾祺的文章,发现确实很少使用阿拉伯数字。可以猜想,估计用稿编辑多次把他笔下的数目字改成了阿拉伯字,这让他如鲠在喉,终于逮着一个机会,禁不住“吐槽”一通,舒口气。
        其实,用“八十六”还是“86”,无关对错,习惯而已。
        一旦看到文章以“拭目以待”或“任重道远”作为结尾,我就不舒服,牙痒痒,甚至对整个篇章的质量陡增了怀疑。这自然不是理性的,但难以彻底说服自己。
        汪曾祺还对“该人”的说法颇有意见。《随遇而安》,他直言对“该人”很反感,认为带有“封建意味”。不知道是不是语言环境不一样了,现在说“该人”“该书”“该作”很频繁的,没有感觉跟“封建意味”有关联。
        1987年在美帼爱荷华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国际写作计划期间,汪曾祺给妻子施松卿写信,说到美帼宾州大学博物馆参观,看馆藏的东亚美术画册,有一张南宋的画,标题是fishingman on the river。他当即告知这不是打鱼,而是罱泥。恰好第二天有个演讲会,主办方进行介绍时,特别提及了这个事,“以示‘该人’很渊博”。
        ——这里搬用“该人”,有揶揄之意。“该人”似乎始终是他喉咙里边的一根刺,碰一下,疼一下,有时难免调皮,自己主动用舌头去舔一下,任凭痛感排山倒海、奔涌而至。
        这倒不必过度解读,谈什么“微言大义”。只能说,读书人在文字上是有一点点“洁癖”的,或者说,有轻微的强迫症。这也算不上病,小小癖好罢了,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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