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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魂销尽夕阳前——追怀名伶毕谷云、宋长荣先生(1)|谷曙光

(2023-03-30 21:12:39)
分类: 图文:粉墨人生
倩魂销尽夕阳前——追怀名伶毕谷云、宋长荣先生(1)|谷曙光
毕谷云演“绿珠坠楼”

        壬寅年末,梨园耆宿逝世颇多。这其中,毕谷云、宋长荣的辞世,令我尤其感怀。这两位在男旦零落将尽之时,如鲁殿灵光岿然独存,恰可比作旧京剧的一抹晚霞。纳兰成德《浣溪沙》云:“一片晕红才著雨,几丝柔绿乍和烟。倩魂销尽夕阳前。”男旦艺术,正如余晖脉脉,不绝如缕。
        (一)
        说起毕谷云,曾有一面之缘。我之研究戏曲,不愿只钻故纸,而是想更深入地把握梨园生态,因而有计划地访问过多位前辈名伶,做了些口述历史、田野调查的工作。上海是最大的戏码头之一,自不能错过。毕谷云那时已年近九旬,硕果仅存,很值得一顾。于是,利用出差上海的机会,我在热情的翁思再先生的引荐和带领下,专诚登门请教。
        毕谷云早岁成立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京剧团,巡演于大江南北。那时他才二十出头,可谓头角峥嵘。我一度想找个研究生,以“毕谷云京剧团”为题作硕士论文,研究解放初期私营剧团的经营运作。这其实是个极好的选题,可做很多文章。但老人似乎比较谨慎,对敏感话题浅言辄止……我以为,也可理解,毕竟与我不熟。转念一想,如果让不懂戏的研究生来访谈,那就更聊不出名堂了。后来事忙,遂作罢。今日思之,还是有点可惜的。因为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自领一军的名伶,毕谷云算是硕果仅存的一二人了。
        毕谷云是上海人,不是梨园世家,但从小喜欢戏,在伙伴的带领下,瞒着家人,跑到戏院的前后台练功。他很有天赋,又肯下工夫,很快就能登台。更重要的,他开窍早,在舞台上光彩照人,颇有观众缘。出人头地后,他表现出异乎寻常的魄力,组班、挑梁、巡演。须知,搭班与挑班、组班,完全是两码事。搭班是参加剧团、养活自己,给人家打工;而挑班、组班是既当领衔主演,又做老板,全团生计系于一身,台前幕后忙碌,有时重负如泰山压顶!毕谷云原本可以待在“舒适区”的,就在南方讨生活,日后享誉江南一带,并无问题。但了不起的是,他一个上海人,那样有雄心壮志,竟跑到京剧的发祥地、大本营北京来组团唱戏,而且立住了,何其难能可贵!早年不少南方名伶,千方百计想在北京扎根,都未能实现;而二十郎当岁的毕谷云,不但“北漂”成功,还打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我一直诧异,其中有何奥妙?那天,在我的反复追问下,毕谷云回忆了初到北京闯世界的情形。
        当时虽然没有民国的梨园公会、经励科了,但类似京剧工作者联合会的行会组织还是有的。一个南方新人,初来乍到,想在北京演戏,还是挑班,当然需要“挂号”,必须经过圈内人的考察、认可、帮衬,才有可能在北京挂牌唱戏。
        毕谷云说,他先在内部试演了久已绝迹于舞台的《绿珠坠楼》,这是徐(碧云)派最负盛名的佳剧。剧中羽舞、袖舞等表演,颇有独到处。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剧末高难度的坠楼绝技。演出相当于同行考核,一些京城梨园的“话事人”会来看戏。结果,从高台纵身翻下的“一招鲜”,一下子就震住了北京的梨园行!彼时李万春在业内还是很有势力的,他欣赏年轻的毕谷云,为其大声喝彩:“偌大的北京城,哪位旦角能来这一手?!”
        我立时就联想到了陈凯歌执导的电影《霸王别姬》的镜头,关师傅带着科班小孩在类似天桥的地方撂地表演,遭遇地痞流氓的欺负骚扰,小石头挺身而出,激动地大吼:“各位爷都站好了甭动!真钱买真货,我小石头今儿玩个真的,让爷们开开眼!”他坚毅地把脸上的孙悟空脸谱用力一抹,接了板砖过来,大喝一声,照直往脑门上一拍,板砖断成两截,顿时震服了众人,锣鼓又起,赏钱纷纷砸来……非常之时,就要有非常之人,更要显非常之功!毕谷云这个上海的“小赤佬”,如果没有点绝的,怎敢跑到北京来闯江湖?又怎能服人?他正是靠《绿珠坠楼》高难度的纵身一跃,才在北京打开了局面。
        这是一着险棋,颇富传奇色彩。说到坠楼绝技,是从三张桌子那么高的楼台布景上翻筋斗而下,表示高空坠亡。据说徐碧云早年演,是“抢背”摔下,再挺身变“僵尸”,检场的瞬间扔出四个垫子(为保护伶人),徐严丝合缝地正好摔在垫子上。三层高台翻下,已是绝技;而检场的扔垫子,千钧一发,与伶人倒地配合无间,又添一绝。后来净化舞台,废除检场,扔垫子是不行了;于是前面用玉石栏杆的布景遮挡,后面事前放好垫子。为了更逼肖坠楼,毕谷云在技巧上改以“吊毛”,一头扎下,快落地时仍变“僵尸”。这两种演法,难度都甚大,搞不好就会身负重伤。二十多年前体操运动员桑兰,在跳马比赛前的练习时摔成高位截瘫,令人心有余悸;而绿珠坠楼时,如用“吊毛”,也是从高处头朝下坠落,危险可想。“文革”前毕谷云仗着年轻,演出较多,并不害怕。但他回忆,有一回出了点偏差,坠楼后,有一种头被压缩到脖子里的可怕感觉,难受了许久,好在后来还是恢复了。这让他心存忌惮。优伶哪里是唱戏,简直是在搏命啊!

倩魂销尽夕阳前——追怀名伶毕谷云、宋长荣先生(1)|谷曙光
毕谷云与徐碧云(右)

        经此一役,毕谷云算是得到了京城梨园行的认可。接下来,成立民生京剧团(后改名红星京剧团),开始在京唱戏。说实话,毕剧团的四梁八柱不算整齐,但有一好小生周承志。这个团,主要就是卖一生一旦。翻阅毕谷云的老戏单和海报,颇有些感慨,介绍他是“五大名伶徐碧云的得意高足,……除能徐派诸剧外,兼擅梅、荀、筱等各派名剧……是后起最有希望的小名旦”。要知道,贤如杨荣环、陈永玲,那时都未挑梁组班;而身材娇小的毕谷云,却有那么大的气魄,力争上游。
        在京、津、沪等大城市演,讲究规矩;而在中小城镇巡演,要想营业好,就得会的多、花样迭出,光唱一派是不够的。在剧目方面,毕谷云走的是特色之路,且总能另辟蹊径,演旁人演不了的戏。他主要以徐派标榜,《八本玉堂春》《绿珠坠楼》《大乔小乔》《虞小翠》等都属特色戏,但梅派、荀派、筱派的一些戏,也能拿得起来。比如他到一地,三天的打炮戏,常是《红梅阁》《红娘》《玉堂春》,看起来普通,但一出有一出的亮点。《红梅阁》号称拿手,得过筱翠花的指点,不但有喷火绝活,还要满台扑跌,异常精彩。《红娘》的看点是前后部一次演完(有时也分演),荀派只有所谓前部,关目包括游园惊艳、解围赖婚、传书跳墙、佳期拷红;而毕创排的后部情节是长亭送别、旅店思梦、乔装戏亲、二美团圆,又称《续红娘》,别出心裁。他的徐派《玉堂春》也与众不同,称头二三四五六七八本,分两天演完,前部是嫖院、庙会、剪发、被骗、起解、会审、探监、团圆,已经比很多旦角演得全了;后部则包含洞房花烛、行路推车、严父责子、火烧鸨儿、金龙挂帅、三审秉义,煞是热闹。臬台刘秉义,在后部中变成坏人,从中作梗。这个情节,估计今天的观众闻所未闻了。又有时,他为多上座,就唱双出,前面与人合演《四郎探母》,后再演《贵妃醉酒》,真是不惜力,“拼多多”。
        毕谷云在北京没待太久(约1956—1958)。反右后,形势大变,剧团重新洗牌,一是私营改国营,二则很多调拨到外地去了。说好听点,是支边;但也有人埋怨,无异于发配。毕谷云的伯乐李万春最惨,姑且按下不表。毕剧团不走,是肯定不行的。1958年,他领导的剧团整体支援辽宁阜新,在那里组新团。1959年,辽宁办文艺观摩演出大会,他以阜新京剧团的名义,演出了《绿珠坠楼》。六十年代,他又落到了辽宁的本溪京剧团。
        1982年,毕谷云阔别北京二十余年,“前度刘郎今又来”,再到京华演出。我的老师吴小如先生在给友人的信中说:“因病,毕谷云未能往观,很遗憾。他在此一场也未客满,可见知音寥落。”吴先生晚年观剧,挑选甚严,很多时候赠票、接送,他都坚决不去。若非生病,他就主动去看毕谷云的戏了。可见吴先生对毕是有好感的,惜缘分未到。
        1984年,早过知天命之年的毕谷云拍摄了电视片《绿珠坠楼》。早一两年,他因演绿珠而腰部受伤,已收山,不再演此剧。但为留下艺术资料,他将危险置之度外,决定做人生最后一次惊险一跃。所幸吉人天相,毫发无损。吴先生前次错过剧场演出,故对电视片抱很大期待,但观后却大失所望,认为与徐碧云当年的演法颇不相同。而混用西洋乐队,尤令老顾曲家反感。我后来在网络上也看了,觉得其中的败笔是,坠楼时不该用慢镜头。盖坠楼乃命悬顷刻、间不容发,又是千难万险的惊悚技艺,而电视片竟出之以缓缓的慢镜头,一下子就冲淡了紧张气氛,岂不大煞风景?演戏又不比体操比赛,难道需要慢镜头去解剖?但我想,板子不能打在毕谷云的身上,这当是电视导演自作聪明的拙劣之笔。
        叶落归根,毕谷云晚年回到上海,住在长乐路附近石库门房子的二楼亭子间,楼梯极为逼仄,上下不便,若无人搀扶,耄耋老人是决计下不了楼的。我与思再先生玩笑说:“毕先生真成楼上的绿珠了,但他可以不走楼梯,只须一个‘吊毛’,从窗口翻下即可。”思再先生用上海话回云:“吃伐消,吃伐消……”言罢,两人拊掌大笑。杜牧的《金谷园》咏绿珠事“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脍炙人口;而毕谷云凭一出绝戏《绿珠坠楼》,令观众长长久久地记住了他。那次拜访离开时,已是黄昏,夕阳残照透过长乐路上的法国梧桐,洒下斑驳的金色光影。人走在斜晖中,两边的百年洋房渐次而过,恍如隔世。据说周信芳故居离毕家不远,那又是一个遥远的梨园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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