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少山(1890-1948)
上世纪中到本世纪初,开创京剧净行艺术新天的首推金少山及其创立的金派及与其同时代的郝寿臣及六个其创立的郝派、侯喜瑞及其创立的侯派,其后是裘盛戎及其创立的裘派、袁世海及其创立的袁派,至当代则是尚长荣及其创立的人称现代花脸的尚派。
金少山以其势大声宏、伟岸雄强、气韵超拔的唱念表演,为上世纪前半叶的京剧舞台充填了无与伦比的阳刚之气、之象、之韵、之魂魄。从根本上将京剧净行提到与生行、旦行比肩同重的地位,开启了净行挑班唱戏的先河。
金的成功,首先得益于有一条声震屋瓦的好嗓子和伟岸雄峙的好身材。追寻其成名、成家、立派的原由,我们则更看重他从小到大锐意研磨所练达的广博眼界与丰厚腹笥。
金自幼随父金秀山学戏并同台演出。1912年首次随父傍谭鑫培来上海,谭演《失空斩》,父扮司马懿,他扮马谡。在《白良关》中与其父分饰尉迟父子,在《洪羊洞》中分饰孟良、焦赞。金还得到何桂山许多亲传。其精美、大方的脸谱主要师法何桂山。父谢世后,他辗转到上海,在丹桂第一台、共舞台任坐包“班底”。此时绝少知音,却因“物美价廉”,能为许多艺事优秀的合作者充当配演,如林树森、白玉昆等,使他学会了很多剧目,拓宽了戏路。向刘永春学的《审七长亭》成为他后来的代表作之一。梅兰芳旅沪公演,《霸王别姬》霸王一席难于物色,慧眼识人的王瑶卿便推荐了金。一经登台,便以其魁硕修伟的身躯,宽额丰颐的扮相,叱咤风云的气势,声若洪钟的唱念,轰动了上海滩,被内外行一致称为“金霸王”,堪与此前无人匹敌的杨霸王相提并论。1937年返京自组“松竹社”,开花脸挂头牌之先河。在华乐戏园首演《连环套》,引起巨大轰动,标志着净行艺术进入了一个新时期。以周瑞安、张荣奎、陈少霖、李多奎、姜妙香、王福山等名伶为佐,并与梅兰芳、孟小冬、马连良、谭富英等合作。1943年再到上海演于皇后大戏院,门口的“客满”牌,长达六月之久不能摘下。直到辞世,金雄踞净行首席,被誉为十全大净和金霸王,金派名声雄冠全国。
京剧净行自清同光以来有较大发展。何桂山、穆凤山在铜锤兼架子花的唱、做方面分别对前人的艺术作了不同的规整与革新,形成了黄钟大吕、朴直无华的何派和婉转流畅、灵活多变的穆派。清末,何桂山弟子金秀山兼两派之长,唱工以宗何的大气磅礴为主,吸收了穆派的鼻音和部分俏腔,使自己的唱腔在棱角分明的同时还具圆润酣畅、遒劲沉雄的韵味。金少山嗓音较其父更加宏亮,音量绝大,音域极宽,音色醇厚,每一放歌,有巨流出峡、飞瀑悬崖之概。金唱法得父亲传,又继承了何桂山的雄浑壮阔,最大程度地发挥了何、金两派的精华,且使之愈加丰富、完美。《草桥关》等剧出场打“大引子”,《连环套》出场唱“点绛唇”,调面翻高八度唱出,声音盖过海笛,音色仍饱满圆润。《大回朝》等剧唱“唢呐二黄”,力贯全场,尾腔仍能再次翻高。念白功力也令人赞赏。《连环套·拜山》窦尔墩与黄天霸的对白,《审七长亭》李七在公堂上的大段自白,均令人过耳不忘。念京韵白更有独到之处。做、表遵黄三(润甫)路数。武功基础、腰腿功夫都好,工架严谨稳练,身段精巧漂亮,《闹江洲》中使双斧,《霸王别姬》中操大枪,《盗御马》中马趟子,《五台山》中罗汉像,《清风寨》中浪子步,及《霸王别姬》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威仪,《草桥关》姚期戎马半生、烈士暮年的老迈,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金生前好友、戏曲家翁偶虹曾说:“有人赞金少山的嗓音之高亢胜过何桂山,表作之精细不让黄润甫,身材之魁梧超出李寿山,武功之娴熟甚于庆春圃。这四位都是净行中造诣深湛的前贤,说金少山能集众家之美,萃于一身,是当之无愧的。”
金少山的嗓音响度是京剧史上空前的,其发声方法却是科学的,总体共鸣非常好,尤其是头腔、胸腔共鸣结合得十分熨帖,声音雄壮而富于自然美。在花脸声音造型中,一直被认为是一个正格。金改变了前人一些笨拙的唱法,改造了接近喊叫的声音,甩掉了累赘的尾音,开始用擞音、颤音等装饰因素,发展了花脸的鼻音,大幅度增强了唱腔的韵味和表现力。金突破了铜锤花脸与架子花脸严格分工的界限,融铜锤、架子、武花于一体,确立了京剧史上第一个唱、念、做、打全面发展的完整的花脸流派,推进了净行表演艺术的发展,对后来花脸艺术的再发展奠定了丰厚的基础。
金派盛行时,还出现了与其鼎足而立的郝(郝寿臣)、侯(侯喜瑞)两派。郝、侯嗓音、身材条件都不如金,却都能根据自己的条件和对艺术的理解,抻练自身的优长,找寻京剧净角艺术可资发挥的潜质,硬是创出了令世人震惊、可赏可传的崭新流派。这对想有所作为的京剧后学者教益颇深。华山,未必只有一条路。流派,也不是只有条件优异的人才能创立。
郝寿臣(1886-1961)
郝寿臣7岁学艺,从吕福善学铜锤花脸,又从唐永常、朱子久、阎宝恒学架子花脸,唱念自成一格,世称郝派。郝以气魄取胜,唱念韵味浑厚,工架凝练,艺术态度严谨,尤重刻画人物。在苦学金秀山唱功的基础上,又认真学习黄润甫的演唱特色,同时得到梆子演员的指导,开创了“架子花脸铜锤唱”的表演风格。其演唱、念白有些闷哑,但咬金嚼铁,每一字都有沉甸甸旳分量。做功造型漂亮、身手干净、眼神准确,像一只活生生的猛虎,闪耀着超人的艺术光辉。
侯喜瑞(1892-1983)
侯喜瑞跟“一条鱼”李寿山学梆子老生,跟萧长华学京剧丑行,从韩乐学京剧架子花,后拜暮年黄润甫为师,得其苍迈沉郁的特色,创立了侯派花脸艺术表演体系,是现代净行三大家中唯一专擅架子花的流派。侯嗓音沙哑,常用炸音、立音,口劲狠,字音准,不尚花腔,强调音节顿挫,形成铿锵遒劲的特殊韵味,于磅礴中显细致。念白吐字清楚,常以爆发式的高音强调重点语句。如《群英会》中,黄盖引二蔡上场前内白:“二位将军候着!”“着”字开口读“喳”,音超八度,既高且长,有“示警”的意味,每念必获满堂彩。侯腰腿功夫极好,身段与工架之丰富、优美为人所不及。《盗御马》中,窦尔敦“此乃是天,助俺成功也!”一句念白,于天字出口时连做拱手、托髯、推髯、理带、抬腿、以手拍腿作响、撤挑大指、跨腿亮相等动作,干净利落,层次分明,使观众眼花缭乱,自己迅捷而从容。《马踏青苗》中,表现曹操战马被惊失控的一系列勒马、走横撕步及表示倾跌的卧鱼身段,配合踢袍襟、闪身、翻身等动作,准确美观,将人物内心揭示得精细鲜活。
侯刻画人物极其精细,独具魅力。他善于区分同类型人物。如:同为白脸戏,于严嵩着重以绵、软、小、巧的动作以示其奸,于曹操则以沉、豪、大、威的气度显现其雄。在《长坂坡》、《阳平关》、《战濮阳》、《战宛城》中同饰曹操,因身份地位不同,心情不同,表演也不相同。除以身段、表情、眼神刻画人物外,注重内心活动的表达是他突出的优长。侯身材瘦小,借鉴黄润甫在台上弥补身矮的方法,用长神、长气、长腰和缩腹、缩臀使人物形象挺拔。《战宛城》的出场,以峥嵘的气势屹立于八员扎大靠的大将及兵卒的环伺之中,自然,威严,肃穆,气压合台。
在花脸三杰共享尊荣的时代,金派花脸因嗓音要求高,能全面继承的传人不多,有吴松岩、赵炳啸,及以传承金派而享名一时的“铜锤三奎”:王泉奎、赵文奎、娄振奎。金为人大方、性情豪爽,对许多后起之秀无私地传、帮、带。其中,年轻时的裘盛戎特别受到他的器重。金的热心提携,对裘盛戎攀登艺术高峰,起到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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