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演绎:抚琴葬花,全情投入成就经典
作为扮演林黛玉的演员,必须要琴棋书画都通晓。
陈晓旭很好学。拍“黛玉抚琴”时,她要弹奏一曲《高山流水》向宝玉倾诉心声,不想情到深处,弦断音绝。这是一场韵深意浓的戏,陈晓旭对古琴一窍不通,我问她是不是要导演找替身拍,她没有答应。
第二天她就到中央音乐学院找了一位老师要学琴。
老师是个女孩子,她要晓旭弹给她听听。
“怎么让我弹啊?我一点不会!”
老师睁大眼睛看着陈晓旭:“你一点也没学过?我学了4年,才像现在这个样子。你从来没有学过,后天却要弹‘流水’?不可能!”
陈晓旭说拍的时候不是要求她全部弹,只弹几个小节就可以了。
“只好这样了,热炒热卖。我弹一小节,你记住,照样弹一次。”
老师把一小节的泛音反复弹了三次,就让陈晓旭弹。陈晓旭回忆着老师的动作,断断续续重复出来。
老师夸她记忆力不错,给她纠正了手势,又继续往下弹,晓旭跟着模仿,竟然可以连续弹奏几个小节了,给她们两个人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陈晓旭说这样死记会忘记,要老师给她琴谱。
“琴谱像天书一样,你能看懂吗?”
陈晓旭得意地说当然能看懂,因为在圆明园培训的时候古琴老师专门讲过怎样看琴谱。
老师不信,陈晓旭却照着琴谱弹起来,还不觉得难。就这样苦练了整整两天,老师拍着晓旭的肩膀说:“你可以出师了,去吧。”
拍摄那天,我对陈晓旭打趣说:“架子摆得不错,弹一曲来听听!”
她气我:“我不想对牛弹琴!”
把我气得转身就走了,看她一会儿出洋相。
王导问她:“怎么样,不会穿帮吧?”
“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还能错吗?”陈晓旭胸有成竹地说。
现场的录音机放出“流水”的音乐声,黛玉也开始专心抚琴,我凝神聆听,宝黛的心在音律之中互相撞击和寻求,随着曲子进入到高潮,“啪”的一声,琴弦断了。
“好!”王导抬起头,“没有想到,你陈晓旭还是音乐学院的高才生哪!”
也不是所有黛玉的戏都拍得这么顺。比如,拍“葬花”这场大家公认的经典片段就颇多周折。
阳春三月正是苏州的雨季,细雨霏霏,一下就是半个月,苏州香雪海的梅花迟迟不开,剧组已经眼巴巴等了好几天。
每天美工组的师傅都去看梅花开了没有,每次回来都会报告,“梅花开了三成了”“梅花开了五成了”……等开到七成的时候,王导下令第二天开拍。
“葬花”是林黛玉的重场戏,为这场戏陈晓旭晚上准备到很晚才休息。早上苏州还下了大雨,都说春雨贵如油,对于我们来说却不是这样的。
在走廊上,陈晓旭看着雨景,我没去惊扰她,知道她在酝酿情绪。雨停了之后,她开始化妆,化好妆之后,就到了拍摄现场。
外景地一片泥泞,梅花的花瓣红红白白洒落一地,还有一些没有盛开的花蕾。
站在那里,陈晓旭默默地穿上戏装,扛起花锄,慢慢走向花丛和落红之中,十几个镜头非常顺利地拍完了。
在换了戏装之后,李耀宗发现林黛玉的耳环错了,戏接不上。
王导问陈晓旭:“耳环带来了吗?”
“没有。”
“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开什么玩笑,这要耽误多少时间?”王导的脸 一下就变了。
王导很少对我们演员发脾气,这样发脾气一定也是急的。
内疚的陈晓旭穿着纱衣在寒风中发抖,还是化妆师用颜料把耳环涂成了绿色,才使拍摄继续进行。
王导松了一口气,叫:“预备——开始!”
刚叫完,他转身发现陈晓旭的情绪还没有缓过来:“演员太冷了,给晓旭披上大衣暖和暖和!”
披上大衣的陈晓旭又被触动了,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花冢,满脸是泪,李耀宗发现陈晓旭的眼泪连忙开机。
陈晓旭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没抑制住,哭得昏天黑地,一塌糊涂,完美演绎了黛玉葬花的经典场面呈现。
尽管完成了几场重场戏的拍摄,拍摄也越来越顺利,陈晓旭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要改变舞台戏剧的林黛玉形象,在电视屏幕上第一个塑造完全生活化的林黛玉,那绝非易事。她最担心的是,这样演,观众是否能认可。

陈晓旭和王文娟老师见面
双黛相会:老艺术家的话让她受益匪浅
在上海青浦大观园“荣国府元宵开夜宴”拍摄后,一停机,陈晓旭就接到通知,可以趁换点的空隙,去拜访著名越剧演员王文娟老师。
这是扮演王夫人的周贤珍撮合的,周贤珍老师是打心眼里喜欢陈晓旭,才有了这次“黛玉”拜访“黛玉”。
20世纪80年代荧屏上的黛玉将和60年代银幕上的黛玉见面。和其他人一样,陈晓旭早在少年时代就看过脍炙人口的越剧电影《红楼梦》,尤其是王文娟扮演的林黛玉,在她的心目中就是“艺术美”的代名词。
临行前,陈晓旭找到我,面带几分激动和得意对我说:“我要去拜访王文娟老师,可惜你要拍戏,不然我们一起去。”
“羡慕你,这是值得纪念的事情。”我衷心地对陈晓旭说。
“我希望我扮演的黛玉得到王文娟老师的认可,希望得到观众的认可。”陈晓旭若有所思地说,“希望我们俩扮演的宝黛得到认可,我们还要努力。”
那天,陈晓旭特别高兴,特意换了一身淡黄色的春装,围上白纱巾,典雅端庄,可见这次访问在她心目中是多么重要和“神圣”,也体现了她对老一辈艺术家的尊敬。
车刚到门口,王文娟就出来迎接陈晓旭和周贤珍,热情地把她们引进安静整洁的书房。她用瓜子、糖果招待陈晓旭、周贤珍,同时不停地打量着陈晓旭,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连声称赞:“样子蛮好,很年轻,像一朵花……”说得陈晓旭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陈晓旭是个有心人,来之前就准备了一大堆创作上的疑难问题。谈话一开始,她就把话题抢过去了。
“王老师,我真是碰到了很多难题。”陈晓旭急切地说。
“林黛玉寄人篱下,孤单无倚,体弱多病。她和宝玉纯真爱情又遭到封建势力和周围恶劣环境的破坏,因此,处处给人一种哀伤愁苦的性格特点。可是,拍摄中导演提出还要表现她开朗、爱说笑,甚至逗得别人捧腹大笑及尖刻、孤高等其他侧面,这样,不知观众能不能接受?”
王文娟听了很感兴趣,“你们的导演提得好,过去,无论舞台剧或者拍电影,都受到时间的限制,只反映了她和宝玉的爱情悲剧,表现她郁悒悲愁的一面多。实际上她有时很开朗,笑得蛮多,有猛然笑,抿着嘴角儿笑,嗤的一声笑,笑得捂住胸口,笑得岔了气、伏在桌上只叫唉呦……”
王文娟如数家珍般对林黛玉的音容笑貌描绘了许许多多,最后不无遗憾地加了一句:“我没有你们这样的机会,要不,我要好好地笑笑!”
说着她真的笑了起来,王文娟的笑使交流的气氛更加活跃。
陈晓旭也无拘无束,一个接一个地提问题:“原来戏剧作品里处理林黛玉的悲剧是封建家庭造成的,但我们电视连续剧中除了上面这个原因外,还强调了她的性格悲剧,‘莫怨东风当自嗟’。”
王文娟连连点头,赞许地说:“应该这样处理。林黛玉的悲剧很复杂,所以人物也难演,光讲封建压迫太简单了。掌握她的感情也要有分寸,没有激情会平淡,感情太强烈又不像,尖刻了不可爱,不尖刻又不是林黛玉。”
前辈艺术家从实践中得来的这些经验之谈,句句拨动陈晓旭的心扉。
“太对了,就是这个分寸难掌握。当年,我看王老师的电影,印象最深的就是感情细腻。记得‘诉肺腑心迷活宝玉’那一回,黛玉听到宝玉当着湘云的面称赞林妹妹从不说仕途经济一类混账话时,王老师充分展示了林黛玉又激动又含蓄又高兴的复杂感情。转过身去,慢慢地、慢慢地向银幕深处退去,越走越远,在远去的背影中表现出又喜又惊又悲又叹的复杂感情,我至今还记忆犹新。而我们现在用了近景镜头,真怕表达不出来。”
王文娟谦虚地插话:“你先入为主了。”陈晓旭真诚地说:“不,我从小就读《红楼梦》,特别喜欢黛玉这个人物。但是,黛玉的忧郁美太难达到了。王老师演的葬花,美极了,如果定格,就是一幅画。”
王文娟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风格,如书法,字的笔画都一样,但每个人写出来绝不相同。这里面有一种很难言传的东西,那就是创作的个性。”
谈话越来越深入了,实际上王文娟也早有准备:“我演这个戏真流了好些眼泪,每看一遍小说,每排一遍戏,都要流好几回。我看黛玉这个人感情是非常深的,爱情就是她的生命,宝玉没有了,她就死了。她争取理想的生活,但决不去投靠人家,讨好人家,决不用什么手段。而是以自己真诚的感情去换取对方真诚的感情。林黛玉是孤高自傲的,因为她聪明,看事情看得深,肚子里有学问。所以要演好林黛玉首先要懂得诗,理解了她的诗才能理解她。当年,我就背了许多诗,周总li还考过我呢!”
“总li怎么考你的?”晓旭和周贤珍都很关切地问。
“有一次,总li问我:你知道‘冷月葬花魂’是哪一回?我答,是中秋赏月和史湘云联诗。总li说上句是什么?我说史湘云的‘寒塘渡鹤影’,总li赞许地说:对,对。”
听得入了迷的陈晓旭也忍不住对起诗来。两个黛玉都像进入了角色,竟忘记了周围人的存在,背着诗,比画着,表演着,切磋交谈,亲密无间。
时间在艺术探讨的氛围里似乎跑得特别快,听说第二天一早,王文娟将去深圳出席活动,陈晓旭和周贤珍不能再久留了。王文娟关心着电视剧《红楼梦》的拍摄,问:“30多集,要什么时候拍完?”
“大约十月份停机。”陈晓旭回答。
王文娟打趣地说:“啊,那时就大功告成了。”
“到那时也许非常遗憾。”周贤珍说。
王文娟笑了:“是的,是的,当年,我也是这样,总是不满意,向导演提出,再给我拍拍吧。可是导演回答说:行了,行了。我心里非常难过。”
临别前,王文娟拿出一本《戏文》杂志送给晓旭。陈晓旭翻开一看,原来里面登载着王文娟自己写的文章《我怎样演林黛玉》。
捧着它,陈晓旭喜出望外,她深深懂得,这里面不仅有创造角色的丰富经验,更饱含着前辈师长的期望和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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