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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12】姥姥语录|倪萍著

(2022-05-22 08:04:56)
分类: 图文:现代诗文
【转载12】姥姥语录|倪萍著
        
        骨肉相连,分开了就出血(续)

        五个儿女抱着小舅的骨灰去见他们的母亲——我姥姥。妈说第一次觉得家这门槛太难跨了,不知道怎么张口叫妈叫爹,不知道怎么伸手把躺在骨灰盒里的弟弟交给爹妈。
        部队的领导从师长到政委全来了,呼呼啦啦一大堆人出现在姥姥家院子里。姥姥说她当时眼睛就黑了,天塌了。
        儿子对母亲来说,无处不在。有时看到我们出国,姥姥随口也说,你小舅啥都见过了,就是没吃过洋饭。我说,好,等我再出国就把你儿子带上。姥姥说:“捎上吧,又不用买票,又不花你的钱。”
        那次我从美G回来告诉姥姥,你儿子真能吃,牛排都吃三份,洋酒喝一瓶。姥姥说:“好哇,见过了、吃过了就行了,我跟他说别让他再跟着了。这回飞机也坐了,外国也去了,了啦,了啦……”
        真真假假,我清醒地糊涂着。
        姥姥说起小舅的那个神情让你心如刀绞。在姥姥所有的语录里,你翻不出一句对失去儿子的母亲有用的话。
        又一年小舅的生日,姥姥是在北京我家。一大早我们就带姥姥出去了,不想让她有空闲想儿子。去看电视塔,去逛商场,中午饭也不回家,请姥姥去吃自助餐,贵宾楼最好的。
        儿子一趟一趟地去给老奶奶拿吃的,光法国烤蜗牛姥姥面前就摆了三份。我教育儿子,吃多少拿多少,不可以浪费。
        姥姥说:“吃吧,你小舅能吃,都吃得下。”
        姥姥把这三份蜗牛都吃下了,眼里浸着泪水,可嘴角依然是向上翘的。哭吧,姥姥,哭吧!
        “怎么能忘记呢?除非我死了。孩子,别害怕我哭,有泪的人也是幸福的。我不是哭你小舅,我是哭自己呀。”
        哭自己。
        姥姥去世了我才想明白了一些事。莫非这是姥姥心中的遗憾、心中的盼望?她心疼儿子没有享受到今天的好生活,她遗憾儿子没有赶上这么好的时代?她苦于这一切当娘的都享受了,而儿子却没有。她是幻想还是迷信?她是糊涂了还是清醒了?姥姥始终没有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我何必弄清楚呢。
        我能够弄清楚的就是母亲对儿子的血肉相连之爱,这种爱你不能称其为小爱。这也是一种大爱,爱到灵魂里。
        姥姥说:“骨肉相连,分开了就出血。不信你试试?从骨头上剐下肉,你多快的刀、多高的手也剐不净。”
        现在姥姥的大爱回归到小儿子的怀抱了,他们娘儿俩在天堂见面了。姥姥会笑呢还是会哭?我不知道。

        如果有下辈子

        姥姥很开放,也很保守,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穿着袜子,莫不是嫌自己小脚?“从包上脚就穿着袜子,习惯了就好了。”姥姥每天泡脚也必须是家人都走了,灯关了才脱下袜子。年轻的时候姥姥就这么“见不得人”。 
        夏天的夜晚,吃完饭,家中里里外外都收拾停停当当,开着门窗,姥姥就挎着篓子上河里洗澡去了。 
        河是水门口人的大澡盆,女人在上游洗,男人在下游洗,小孩可以两头儿乱窜。我自然是跟着姥姥在上游洗,但也不许靠近她,姥姥就那么“见不得人”。我好奇,在河岸的草丛中藏着偷看姥姥。洗澡时姥姥从不脱衣服,最多把斜襟小褂的扣子解开就算脱了,一条毛巾伸进衣服里上下抹着。姥姥一般是坐着洗,水没到她的腰,远看像在水上漂着。看惯了梳着纂儿的姥姥,散开头发可不像她了。穿着衣服进水,洗完了澡,姥姥就坐在大石头上等风吹干了,又梳上纂儿回家,和没洗过澡的姥姥一模一样,只是身上多了些香胰子味儿。 
        北京豪华的地方我都领姥姥去体验过了,但从来没想过去洗浴中心,对姥姥来说那是禁区。
        但姥姥可以看那些裸体油画,每回看了画上西方古典的肥女人,姥姥都大笑,不知她笑什么,笑得满脸通红。你问她,她最多说一句:“都吃得太好了。”笑死我们了。 
        我们给她看韩美林的挂历,上面全是写意的裸体女人,对照韩美林那朴实“幼稚”的本人照片,姥姥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坏小子”画得那么神,姥姥称他为神仙。一直也想带姥姥去韩神仙的博物馆看看画,看看那些神奇的雕塑,看看韩神仙本人,看看神仙那漂亮的小媳妇,最终因妈妈的阻拦,“这个熟透的瓜不敢到处搬”而没有成行。李肇星部长邀请姥姥去钓鱼台吃顿“国宴”也没成行。姥姥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姥姥说:“遗憾就是专门留下的,要不就没有这俩字了。”又是平衡,合情合理。
        从蒙特利尔电影节回来,我急于告诉姥姥我获得了国际A类电影节的最佳女演员。结果电话里的姥姥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大堆的喜讯只换来了姥姥一句话:“我多会儿去北京?谁来领我?早些点儿,天快黑了。”姥姥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不要那么多理儿,也不要那么多面儿了,光着脸说出自己的心愿吧,她想来北京我的家,要走也从这儿走吧。
        “从你这儿走不用遭罪?”
        我无数次把姥姥的死描绘得很好、很具体,我让她放松,放松地睡去。她信了,我也信了,其实我就是盼,盼着这样。谁也没死过,更没有老死的经验,我哪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痛苦?谁死了会回来告诉活着的人死是什么滋味儿?
        勇敢地面对死亡,接受这个不可改变的事实。我给自己打气儿,也试着给姥姥减少恐惧。
        “这都是知道自己死不了的人给快死了的人送的不花钱的礼,一点用也不管。”姥姥笑着说出了一个真理。
        “那管用的是什么?”
        “管用的就是那个假话,你的病能好,你死不了。”
        我们一次次地用假话骗着姥姥,给她身上装上“大师”祈过福的红包,床的方向、桌子的摆设都按大师的指点。姥姥可信了,一天摸几次红包,生怕护身符丢了老天就把她带走了。
        晚年的姥姥剪了短头发,理发师必须是小姨,从没有第二个人动过她的头发。我曾几次申请给她剪一次,她都不同意。我说儿子的头发从小就是我剪,你还不相信我?你猜姥姥怎么说?“你剪的头发太短了,这么大岁数了,一副不安分的样儿,不好,叫人家笑话。等下辈子吧,下辈子你给我烫个头,卷个卷儿,也染成黄的……”
        姥姥一辈子怕人笑话,一辈子为“人家”活着。和许多我行我素的人相比,姥姥一生都是四肢蜷着过,心里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伸展过,她不委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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