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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14】张君秋传|安志强著

(2022-04-20 09:12:09)
分类: 图文:粉墨人生
【连载14】张君秋传|安志强著

        上海——很远很远的地方

        张君秋以二牌青衣的名份加入了马连良的“扶风社”。马连良出人意料地提出一个解决僵局的办法,张君秋加入“扶风社”,搭班期间,不影响他同其他老生演员的合作,他可以同谭富英合作。在张君秋同谭富英合作期间,马连良只演一些没有青衣角色的剧目,如《群英会》、《八大锤》等,那些需要同青衣合作的剧目,如《龙凤呈祥》、《法门寺》、《苏武牧羊》、《四进士》、《春秋笔》、《青风亭》、《打渔杀家》等戏,则只等张君秋搭谭富英的“扶春社”回来后再上演,两不耽误。这个办法解决了张秀琴的为难之处,张君秋顺利地加入了“扶风社”。李凌枫也挺满意,名老生都主动邀自己的学生唱戏,自己的脸面有光,收入会更为可观,甚至比张君秋挑班唱头牌的收入还要稳定,李凌枫何乐不为!
        马连良对当前的演出行情有十分清醒的认识。现今,旦角的地位要欺生行一头,这种格局是“四大名旦”崛起后形成的。梅兰芳第一次去上海是应着二牌旦角的名份随老生名家王凤卿演戏的,没想到在上海梅兰芳的影响要比王凤卿大。王凤卿识时务,认清了这个趋势,竟主动提出让梅兰芳在上海演几次旦角压台的戏,不仅成全了梅兰芳,更赢得梅兰芳及梨园行同行的尊敬。梅兰芳再去上海,王凤卿竟甘居二牌,这是顺潮流的聪明之举,传为佳话。现今的京戏剧团,“四大名角”挑班唱戏,同台合作的老生演员差一点,不影响全局,如果老生演员挑梁唱头牌,无论这个老生演员的名气有多大,也必须有一位突出的旦角同他配戏,这个旦角演员艺术的高低优劣是影响剧团实力大小的关键因素。张君秋正是挑梁老生的理想合作者,而他又是出道不久,各方面还很稚嫩,正是需要扶持的时候,马连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一九三七年五月,张君秋随扶风社第一次到上海演出。
        在张君秋未去上海之前,报纸刊物等媒体已经开始在上海观众中宣传张君秋的艺术了。
        一位署名“津客”的写家在《十日戏剧》上发表一篇文章,题名《介绍青衣界里的一颗新星——张君秋》:“在最近这两个月内,戏迷们的脑海里(至少是在北方的戏迷)又新印上了一个张君秋的影子,尤其是天津这几天,简直随处可以听到关于他的谈论和赞美,可见,个人只要有真正的技艺,社会决不因他陌生而对他冷落的。
       他在这里已演了一星期,预备日内就随马连良出演上海黄金大戏院,恐怕上海的戏迷们对这初来的角色不太熟悉,特地借‘十日’宝贵地位来介绍一下:
        “他今年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原籍江苏,面貌和身材都合青衣的标准,扮相做派嗓音都十分动人,他的老师是王瑶青(卿)得意门生李凌枫,一共教了他五年了,最拿手的戏有《探母》、《玉堂春》、《虹霓关》、《王宝钏》、《宇宙锋》等廿多出。
        “昨晚是在天津最后的一晚,他和孟小冬合演《探母回令》,彩声竟比孟老板还多,慢板一段字字珠玑,台风又特别可爱,回令时的几个请安,全场掌声如雷,可是他不能继续在这里多演而要去沪了。我们希望上海的戏迷们好好地饱一回眼福吧!”
        张君秋坐在由北平开往上海的列车上。这是他第一次乘火车出远门,坐一天一夜的火车,该有多远的路程啊!乘车踏上旅途之时,列车窗外的田野才刚刚抹上一层嫩绿;然而,仅仅过了一夜,火车刚刚过了长江的轮渡,隔窗向外眺望,张君秋惊奇地发现,窗外的田野,在一夜之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涂满了浓烈的绿色。“艳阳天春光好百鸟声喧”,张君秋立刻联想到《探母回令》中的这句唱词——杨延辉就是在“艳阳天春光好”的时候回宋营探亲的。他猛地想到,南方有他的亲人——父亲和哥哥。
        十几年前的事了。尽管那时他很小,但幼时生活的零星片断在他的头脑里打下了深深的印记。他清楚地记得,父亲离开他们,是到很远很远的南方。不久,他的哥哥也被接到这个很远很远的南方去了。十几年过去了,父亲的面容、身影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十分模糊了,一股酸楚不禁涌上心头。世上的亲人为什么总不能很好地团聚在一起呢?张君秋在京戏舞台上已经演过大大小小十几出戏,这里面的人物尽管身世、性格、年龄各异,但他们差不多都有过生离死别的相同经历。王宝钏嫁了一个如意郎君薛平贵,偏偏因为从军分别了一十八年;杨延辉同铁镜公主结为美满的夫妻,但都阻断了同家人的团聚……然而,离散的亲人们毕竟有团聚的日子,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终于夫妻团圆;杨延辉流落北国一十五载,冒死跑到宋营见了亲娘一面。张君秋想到这里,他的心禁不住怦怦地跳——现在,幼时那很远很远的充满神秘色彩的远方,很快就要能够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哥哥是不是也能看到呢?
        列车呼啸着穿过绿色的田野往“远方”奔驰着,负载着张君秋对人间聚的无限期待。
        是不是能见到自己的父亲,张君秋始终没敢去问娘。娘坐在他的身旁微闭双目,静静地养神,她的脸庞消瘦了,眼角旁刻上了几丝皱纹,这是娘操劳人生的印记。直到现在,张君秋的演戏生活,除了学戏、排戏,其他一切有关演出的大小事务都由娘操持着。张君秋愧疚地苦笑了一下,早以为只要唱戏挣钱,就可以为娘卸掉压在她身上的生活负担。现在,尽管自己已经通过唱戏挣到了自己从来想象过的数字,但家里的开销用度也非昔日可比了。自从久春戏衣社的刘掌柜那天到家里来为自己操办戏衣以来,娘不知为置办自己演戏的服装、饰物操了多少心,钱不够,赊账,旧有的戏装有的长短宽窄不合适,为了节省开销,娘还要亲手缝缝连连,再绣些合适的花纹,镶嵌花边。经过娘亲手加工过的服装,穿起来舒心合适,又是一番新的感觉。唱戏,挣大钱,养家,这是少年张君秋刻苦学戏的一个十分朴质、现实的动力,他要同娘“换换肩”,把“枷”(家)扛在自己的身上,而今,这个“枷”还有一半没有从娘的身上卸下来呀!
        张君秋不愿再去触动十多年前母亲心上的创伤。哦,对了,有一次,张君秋无意之中触动了母亲的伤疼!那是因为接到了远在呼和浩特一带姨父家的一封来信。娘告诉张君秋,有一个姨表弟,叫何顺信,在戏班里学场面。张君秋灌制了几张唱片流传到呼和浩特,何顺信听了这些唱片,又打听到这个张君秋就是自己的亲姨表兄滕家鸿,于是写了这封信来。张君秋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想不到自己的表弟学场面,也是梨园同行,不禁说道:
        “那就写信给他们,把我这个表弟接到北平家里来,说不定日后我们还能凑一台戏呢!”
        娘说:“他们也是这个意思,写封信来探听一下,咱们同意不同意……” 
        张君秋高兴地说:“那就赶快写信叫他来吧!”张君秋多么盼望能够有自家兄弟在一起,尤其是在一起演戏。想不到自己灌制的几张唱片还起到了传书递柬的作用,竟能把自己同远方的亲戚联系在一起!张君秋颇有感慨地对娘说: 
        “娘,这些唱片,无论多远的亲人都能听到吧?” 
        娘听了张君秋的话,愣怔了一会儿,没有言语。张君秋立刻意识到:“远方的亲人”,这是个令人伤感的十分敏感的话题,刚才自己无意中说了一句“多远的亲人”,娘不说话了,她肯定想到了远方的父亲,她不愿意提这个话题。其实,自己在说这句话时,脑子里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远方的父亲。从此,张君秋脑子里只要有了思念父亲的闪动,就立刻十分警觉地提醒自己——不要触动这个话题。 
        火车汽笛的长鸣声欢叫着,一列从对面开来的火车同这列火车交错而过。震荡声中,娘打了个激灵,张君秋小心地把车窗关严,用自己的外衣轻轻地盖在娘的身上。娘太辛苦了,应该让她好好休息,能打会儿盹就尽量不去惊动她。
        张君秋想起了小时候娘常常就是这样为他添衣加被。天蒙蒙亮,娘早早起床了,张君秋有点惊醒,他知道,娘又要上路出外演出去了。临出门,娘为张君秋加上一条被,亲情的温馨是张君秋难以忘怀的。娘一个人外出演戏,留下张君秋同姥姥一起生活,舅妈每次做晚饭,总要特意为张君秋氽一碗卤面,有时还在里面卧一个鸡蛋,舅妈说,你娘惦记着你,你身体弱,给你留下点鸡蛋补养补养。张君秋开始搭班唱戏以来,娘就亲自照管他的饮食,尤其是夜晚散戏归来,演戏劳累,体力消耗大,因为在台上集中精力演戏,不觉得怎么样,可回到家里,立刻感到肚子里空了。这时候,娘亲手做的夜宵端到桌子上来了。一碗饭,一羹汤,都浸透着母亲的一片心血。日子稍稍宽裕些了,娘为了更好地照料张君秋的饮食,特意把舅舅家的孩子铁天留在家里,专为张君秋做饭。
        想起来也挺有意思。铁天哥同张君秋曾经在一个平民小学里读书,因为上课都是借用正式小学的课堂,平日常常荒着学。这时,小哥儿俩常常一道玩。铁天哥不知从哪里弄来铁片、铁棍,权作炒菜用的炊具,再弄点树叶、砂粒当作肉、菜,铁棍碰铁片,炒起“菜”来。铁天说:“长大了我当做饭的大厨师!”张君秋喜欢胡琴,攒点零钱,由厂甸买来一把很便宜的胡琴,不用人教,自己摸索着拉,三锯两锯,居然拉出了二黄、西皮的调调来。张君秋说:“长大了我要唱戏!”如今,这小哥俩各自的愿望居然都实现了。铁天哥的手艺真不错,做的饭菜最合张君秋的胃口。张君秋的胃口也特别好,大鱼大肉不忌口,不仅散戏后吃夜宵,演戏前也要吃足实了。有人劝说:“饱吹饿唱,吃得太饱了,影响嗓子。你看李多奎李老板,演戏前从来不吃饭!”娘看张君秋吃得香,就说:“他要吃,就是身体需要,由他吃吧。身体好,嗓子才能好哇!”
        自己的嗓子似乎跟别人不同,张君秋想。
        “怪哩,你的嗓子和我年轻时一样,也是又脆又亮!”王瑶卿经常这样夸张君秋的嗓子,但也经常担心将来“倒仓”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奇怪,你的嗓子怎么没倒仓呢?”
        十七八岁,正在“倒仓”的时候,一般的演员在这个时候,最珍重的就是自己的嗓子,出门用围脖儿捂住嘴,不大声说话,饮食上更是注意,冷了不能吃,烫了不能吃,忌油腻,忌刺激……讲究可多了。张君秋在饮食上几乎没什么节制,可他的嗓音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发音状态。如今,年愈古稀的张君秋在谈到这段经历时,仍旧奇怪地说:“到现在,我根本不知道‘倒仓’是什么滋味,因为我从没‘倒’过‘仓’!”张君秋坐在列车上,嘴里轻声哼唱《龙凤呈祥·洞房》一折中孙尚香唱的〔西皮慢板〕: 
        昔日梁鸿配孟光,今朝仙女会襄王……
        嘴里轻声哼唱,是张君秋日常养成的习惯,尤其坐车外出时,常常哼唱着曲调,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龙凤呈祥》是张君秋到上海后即将上演的第一个剧目,也是“扶风社”到上海的第一出打炮戏。这是马连良精心安排的。
        往常,“扶风社”每到一个新地方,第一出打炮戏往往是马连良的拿手戏《群英会、借东风》。张君秋不止一次看过马连良演的这出戏,在这出戏里,马连良有时演全出的诸葛亮,有时连饰两个角色,前鲁肃、后诸葛亮。鲁肃的憨厚、忠诚,诸葛亮的机智、滞洒,马连良都演得惟妙惟肖。那段脍炙人口的“学天书玄妙法犹如反掌”的二黄唱段,是马连良的首创,观众看这出戏,非要到听了这段唱才算过足了瘾。用这出戏打炮,肯定受欢迎。这次到上海,马连良决定用《龙凤呈祥》打炮,这当然也是马连良的代表作,其中乔玄所唱“劝千岁杀字休出口”的西皮唱腔同样脍炙人口,“回荆州”一折,马连良改饰鲁肃,出场的四句飘逸洒脱的〔散板〕行腔、大段出色的念白以及下场的干净利索的身段,都是很有品味的,观众肯定欢迎。但马连良以《龙凤呈祥》打炮还有另一层用意,那就是剧中的孙尚香是青衣的重头戏,马连良要用这个重头戏,在上海亮一亮自己的新伙伴——张君秋,希望这位年轻的青衣新秀在上海初次露面,一炮打响。《龙凤呈祥》这个戏名也好——吉利!
        马连良的举措一方面使张君秋感动,另一方面对张君秋也是一种压力。张君秋不止一次听人家说,上海是个大码头,京角儿唱戏,除了在北京、天津打响,还要闯一闯上海滩。在上海滩唱红了,梨园界里的地位才能算稳固。张君秋有一股暗劲儿——在《龙凤呈祥》这出马先生的代表作中,自己的出场,只能给马先生锦上添花,不能到我这儿撤了劲。
        《龙凤呈祥》中的〔慢板〕是孙尚香的重头唱。王瑶卿曾对张君秋讲,这段〔慢板〕可是见功力的唱段,有六句唱,其中五句都有大腔,而且有一句“月老本是乔国丈”的腔还是青衣腔中少见的高腔,嗓音不济,顶不下来。还有一个难点,这是一般外行估计不到的,就是这段唱的唱词,每句都是“二、二、三”格的七字句。七字句的〔慢板〕不好唱。〔慢板〕的速度舒缓,一般都是九字句,字多了,伸得开,速度容易把握,板槽也稳得住劲儿。减成七个字,就如同一座房子,少了几根支柱,容易散架,功力不够,不是唱得散了架,就是自己赶落自己,板槽晃晃悠悠,一下子就把观众唱跑了。
        张君秋私下里反复吊这段唱,他吊嗓不盲目地傻唱,一边吊嗓,一边琢磨,找品味,找诀窍。私下里小声唱,也是反复琢磨。他渐渐悟出了一点唱戏的道理,唱戏唱气,气息最重要,无论什么腔,没有底气托着,腔就发飘。〔慢板〕的演唱尤为如此,气要足,又要匀,要有节制地运气,唱腔的轻重快慢、抑扬顿挫,全靠气息的调节。
        坐在列车上,张君秋嘴里轻声哼唱着《龙凤呈祥》的〔慢板〕,心里还不断地推敲、琢磨,时间不知不觉地飞逝而过。车厢里的伙伴们开始整顿行李,准备下车了,张君秋却还在忘情地哼唱着
……
        上海车站,人声喧腾,张君秋手搀着娘下了火车,他还没有来得及向车站四周张望、浏览,就下意识地被从人群中迎面走来的一位中年长者的目光所捕捉住。在这位长者的目光中,张君秋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闪动,喜悦、激动、关切、伤感……都在瞬间的注目中闪动着。长者的身旁有一位青年相随,两个人缓缓地走到张君秋和他的母亲张秀琴的面前。张秀琴停下脚步,紧紧地拉住了张君秋的手,青年人望着张秀琴,轻唤了一声“娘!”一切都明白了。眼睛是人类心灵的窗口,张君秋早已从长者的目光中,捕捉到任什么人也替代不了的亲情的喜悦、激动、关切以及难以言喻的伤感。
        “孩子,这就是你爹!”张秀琴望着迎面走来的中年长者对张君秋说。此时,张君秋的眼帘早已泪水模糊……
        五十多年以后,张君秋在回忆这段经历时,仍然感慨颇深他说:“我父亲离开我时,我很小,他长得什么样我根本记不清了。不知什么原因,一看见他,我就认准了他是我的父亲,眼泪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您瞧,人的感情怎么就……”
        人的心灵深处有一个神秘的情感王国。人的情感难以描绘,但又无处不在。“月来满地水,云起一天山”,郑板桥的这两句诗,可以看成他是在说情感。情感——她是月光铺成的水,彩云架起的山,你可以感觉到她,但你永远也难以触摸到她。艺术家凭着自己敏锐的感觉去体味人生,他心灵深处的情感王国便在这体味人生的旅程中繁衍壮大。在刻苦磨砺自己的艺技过程中,艺术家凭着自己特有的敏感,捕获到开启情感王国闸门的密码。一旦掌握了这个密码,那么,在戏曲舞台上,艺术家便可以随心所欲地触动情感王国的任一个“按钮”,为他在舞台上的唱、念、做、舞注入活泼泼的生命,以此去唤醒观众的情感记忆,一次一次地完成他的艺术创作的辉煌使命。
        十七岁的张君秋正在捕捉人生情感王国密码的旅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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