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秋先生《贺后骂殿》剧照
《贺后骂殿》是程先生的成名之作。学程派而不从《贺后骂殿》起步,犹之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贺后骂殿》本是开场戏,前场尚有赵匡胤染病,赵光义进宫及斧声烛影等情节,故又名《烛影记》或《困龙床》。程砚秋的大弟子陈丽芳,不仅演过《骂殿》,也演过《困龙床》。而程先生本人则始终只演金殿一场。后来张君秋排全本《贺后》,只是把《困龙床》和《骂殿》连唱而已。
程先生在二十年代初,已把《骂殿》唱红了。百代钻针唱片中就有一张《骂殿》(后翻制为钢针片),从二黄导板、回龙起,略去了两句慢三眼,然后接快三眼,唱到“你叔王不让位我再去骂他”结束。到二十年代中叶,胜利公司第二次请程先生录制唱片,也有一张《骂殿》。这次唱了两句慢三眼,而略去了导板和回龙。快三眼仍旧。在抗日战争爆发以前,《骂殿》的音响资料只有这些。全国解放后,程先生应中国唱片社之邀,于1954年录有《骂殿》唱段,制成密纹唱片。这一次从导板直到唱完快三眼为止,比较完整,也是程派《骂殿》的最后定本。从百代钻针唱片到中国唱片社出版的密纹唱片,包括上海的实况录音,这些公开发表的音响文献为研究程派唱腔早、中、晚三期的变化发展,提供了第一手的珍贵资料。不仅是珍贵的艺术品,而且有很高的历史价值。至于私家所藏,是否另有别本,则不得而知了。
这里还想再谈三点。
水墨画《贺后骂殿》
一、程先生这出《骂殿》,并非只有主要唱段精彩。即如前面的两段散板,中间的两句原板和临下场前的四句散板,无一不佳,无美不备。这有他四六年的实况录音可证。就连极简短的几个字的念白,也迥然不同反响。老友高芰生先生是位程迷,他学唱这出《骂殿》,连程先生本人也认为不错。我曾对他说:“学程不能只学唱。您听程先生在老生唱完‘断送残生’一句之后所念的‘谁敢’二字,称得起金声玉振。当年贺孔才先生说杨小楼在《野猪林》中念‘小弟今年虚度二十八春’一句就值一张票价,我以为程先生仅只念这‘谁敢’两字,也足够一张票价了”(1937年以前,杨小楼唱营业戏每张票价一元,加上零星捐税要一元二角;程砚秋则每张票价一元二,加捐后为一元三角六分。我因经常看他们的戏,故至今记忆犹新。)
二、程先生此戏的两次出场的身段和水袖,以及最后下场时拔剑面对潘洪的小亮相(口中同时念“贼子啊”三字),不仅十分漂亮,而且完全符合人物的性格感情。至今我还未见有人能把这种“小节骨眼儿”演得如此出神入化。
三、第一句慢三眼原词是“老王爷为江山足踢拳打”。后来有人提意见,认为“足踢拳打”不妥当,故程先生解放后的录音已改唱“何曾卸甲”。其实按照章回小说《飞龙传》演义,以及地方戏曲中的传说,赵匡胤的江山原是靠“足踢拳打”得来的。这里我只想举郝寿臣的《打龙棚》为例。郝演此戏扮郑子明,唱段中有“赵二哥的红拳,红拳打出花世界;郑子明的靴尖,靴尖踢出了锦乾坤”的词句。这不正是“足踢拳打”的最好注脚么?
(摘自《吴小如戏曲文录》,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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