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拜京剧艺术家刘秀荣为师已经二十年了,而我与老师结缘的起因就是向她学习《白蛇传》这个戏。这个优美的神话,浪漫感人,白娘子善良、美丽、忠贞、勇敢的性格让人十分喜爱。田汉先生的大作《白蛇传》不仅语言、唱词优美,内涵丰富,更给演员提供了广阔的表演空间。所以它能让白娘子展现繁难而精彩的唱、念、做、打,这不仅能造就演员,更让广大观众十分欣赏、喜爱,欢迎它。这个戏有很髙的艺术价值!不仅在国内是这样,在国ji舞台上《白蛇传》也是大受欢迎的好戏之一。
因为我喜欢《白蛇传》,所以我就决心要学好、演好它。而能让我实现这一理想的人,就是我的恩师刘秀荣和她的丈夫、我的师爹张春孝伉俪。那是早在1986年我刚从河北省艺校毕业到邯郸京剧团做演员的时候。
当时剧团的领导和我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应当排演《白蛇传》。为此我们从北京恭恭敬敬地请来了最好的老师——刘秀荣、张春孝。人们都知道这两位老师是第一批创作演出《白蛇传》的演员,正是他们以自己的风格、几十年精心的创作,把《白蛇传》雕琢成经典的代表作。
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刘老师就是在邯郸京剧团,那时我还是个20岁的年轻毕业生。想到要见久负盛名的刘老师是有些拘谨,但一见面就被刘老师满面笑容、平易近人的热情感染了,感到这位名演员并没有架子,而且很好接近。
此后在一个多月的学习里,刘老师是那样不辞辛苦,耐心细致,一字一句、一招一式地示范、讲解、传授,让我不仅逐步掌握了白娘子唱、念、做、打技巧,同时也领悟了人物的内心世界。
首先是“唱”。在教“游湖”的唱腔时,刘老师再三强调感情和节奏,含蓄和深情,要掌握白娘子向往人间美好生活的憧憬和遇到许仙后绵绵的深情,因此唱腔要蕴含美的音韵,而不能使劲放声去争取掌声。
在“做”上,也就是表演上要注意把握分寸的准确。如:许仙上场后,白娘子有个滑跌的动作,这本是她故意要引起许仙注意的假做滑跌,这段表演我记得很清楚,刘老师再三强调是白素贞故意做的动作,但必须让许仙信以为真,让观众要看清楚是故意做假,这才能有戏,才好看。这点表演不多,却进行了反复的磨排,使我终于把握了分寸和心理活动,老师也认为戏出来了,因此我后来在演出中,每到此处,台下观众都会有笑声,尤其在国外演出,由于观众理解了白娘子的心意,所以每演到这里观众都发出了会心的笑声。
在学习“惊变“一场,当许仙被吓昏厥,白娘子痛不欲生,决心孤身闯仙山,盗回灵芝草解救亲人。这时有段【快板】,就是观众所熟悉的“含悲忍泪托故交……”刘老师多次强调,这段快板是白素贞悲痛欲绝的心情,既要快又要吐字清楚,要有由衷的悲伤,又要唱得动听,不能只贪快造成囫囵吞枣的现象,那样就破了戏的气氛,往下就不能吸引观众了。当唱到“为姐化做杜鹃鸟,飞到坟前也要哭几遭”之后,用【扫头】锣经下场,要以极快的速度在急转身又复回的动作中,快速舞动水袖,以干净、利落、漂亮的几个动作揭示白娘子急切又恋恋不舍、最后决心一拼的心情,表演得清楚、漂亮,能让观众为之激动、报以掌声。我今天理解刘老师的这段创作是让舞蹈动作说话,用舞蹈语汇去感动观众,不仅美而且有很高的欣赏价值。唱、念、做、打缺一不可,这才是京剧的艺术特点。
“盗仙草”一折,武打很吃力,由于刘老师功底很扎实,手、眼、身、法、步功夫到位,所以她设计的白娘子与鹿童的对剑独具一格,要把握住稳、准、快,同时要“柔”,软中有硬,两人配合默契,打出来才好看,才是艺术品。初学对剑我感到很吃力,刘老师既严格要求,一次次反复磨练,又不断鼓励我说:
“胜素,你有条件,功底不错,又年轻,只要肯吃苦,用功用脑子是完全可以学好这出戏的……。”我当时也的确有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一定要练出像老师那么好的功夫才能满意。正是在刘老师的教诲和鼓励下,“盗草”最终得到了老师和观众的认可。
“水斗”也是场重头戏,这场戏完全可以作折子戏来演出,唱、念、做、打齐全,要求又高,学习中这场戏也像是一座必须努力攀登的山峰。“水斗”一场白娘子心绪复杂,她身怀有孕,苦寻许仙,哀求法海,又要制止小青的暴怒,最后万不得已才调动水族奋战金山。这场戏要演好,更要调动演员的看家本领才行。刘老师采用不少昆曲表演传统手法,青、白蛇穿战裙战袄,腰挎宝剑,头戴“蛾子冠”,左右两个素彩球垂下更便于舞蹈动作。尤其开打,因为刘老师功力扎实,舞动双枪,运用自如,特别是“出手”踢得稳、准、漂亮,让全剧更有光彩,也更加重了难度。在老师的示范激励下,我也用最大努力去练。刘老师说:
“台上的艺术功力,是练出来的。只有多练才能长功力、长气力! ”
按照老师要求,我坚持每天不放松苦练、磨排,所取得的进步离不开老师的教诲。
《白蛇传》核心场子、戏的高潮当然是“断桥”,三十多分钟以唱、做舞来抒发感情,揭示内心,表现白娘子一颗善良的心与许仙历经磨难剪不断的绵绵情爱。要想感动观众,不仅要让观众入戏,还要让观众随着人物感情的跌宕,甚至潸然泪下。而这场戏设在了全剧的最后四分之一处,前面的文武场子是很累的,这就更要考验演员的功力了刘老师唱了几十年《白蛇传》都是这样演的,可见其艺术造诣之深!
在学排“断桥”时,那段扣人心弦的【南梆子】【导板】、【慢板】、【原板】转【快板】,我练得最多,老师也指正得最细。刘老师要求这段唱必须声情并茂,以声带情,来刻画白娘子对许仙的爱、气、恨、怨,最后仍归到爱上的复杂情怀。说实话这场戏让我头疼,因为前面演了大半出戏后,这里要再做到聚精会神,全身心地入戏,既顾到感情,更要把握唱腔的“筋劲”和火候,对演员来说负担确实是太重了。另一方面刘老师几十年演这个戏,由于娴熟,精确,她已把握住了气力和气息的调整和运用了,可以说做到得心应手了,因此她就是榜样。我也应当学习她努力做到把握好这个戏中气力的收放运用。刘老师说:
“必须坚持知难而进,没有退路可走,有条件更要刻苦。”我后来之所以能完成学业,坚持演了多年《白蛇传》,也正是按照老师的要求去做的。
记得当时刘老师说她给我排戏,真的比自己演戏还累!
确实是这样。因为她不但要教白娘子,还要教会每一个参加表演的人物,鹤童、鹿童、水族、神将,全剧的舞蹈、武打乃至灯光、布景道具和重要的音乐及唱腔的伴奏,真是太辛苦了。而张春孝老师同样辛苦,他要教许仙、法海、艄翁。“盗草”的“对剑”他要示范,总之他和刘老师分工合作,密切配合,手把手地教会了我和剧团全体演员,原原本本学演了《白蛇传》。就在彼此严教深学的同时,我和刘老师有了深厚的师生感情,所以当时我和另一位同学一起拜刘老师为师,成了她的入室弟子,这是我的艺术生涯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此后在老师的指导下,《白蛇传》历经十年不断演出实践而有所提高和进步。
1998年我到了中国京剧院二团,在北京离老师更近了。二团重排《白蛇传》又请二位老师来指导传授。两位老师依然像十年前在邯郸教我《白蛇传》一样认真负责,每天一进排练场,便换上练功鞋,脱去外衣排练起来。近一个月时间里,不但给我加工提高,而且二团所有的演员、乐队也都从不会到把握了全剧而实现了搬到台上,直到在长安大戏院彩排、公演,他们付出了巨大的劳动却分文不取。刘老师说:
“知道剧团经费不宽裕,我们不要报酬。胜素是我的学生,二团是个基础很好的团,给你们排戏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刘老师就是这样勤勤恳恳地为京剧事业做贡献的。2003年9月我和二团应澳xxx“天和”公司邀请参加“悉尼艺术节”,并特邀刘秀荣、张春孝老师为二团艺术指导,邀请方坚持特邀二团著名老生于魁智扮演许仙,这下可忙坏了这个温文尔雅、性格软弱的大嗓小生——许仙。有刘老师、张老师严格排练,加之二团齐心努力,《白蛇传》在悉尼堪培拉的演出非常成功,这当然与刘老师、张老师的贡献是分不开的。
2005年5月,二团又应英דA·H公司”邀请,首次把四台传统大戏《野猪林》、《白蛇传》、《打金砖》、《辛安驿》等推向了ou洲舞台,取得了巨大成功,《白蛇传》再次受到热烈欢迎。英×著名的《金融时报》评价《白蛇传》的演出时,给予了五星级最高的荣誉。此时此刻我由衷地感激我的老师刘秀荣和张春孝先生,没有他们二十年来的不断教诲和辛勤付出,我是不可能学会、演好,并在国ji舞台上赢得荣誉的。
今天,年过七旬的刘秀荣老师依然精神矍铄,她的学生遍布全国许多的剧团,每个学生都有不同的成绩,然而刘老师伉俪,仍然终日忙碌在戏曲教育工作上,为了培养一代又一代的新人,不倦地奋斗着。作为她的学生,我们最大的希望就是老师青春常驻、劳逸结合,身心愉快地去做两位老人家终生最爱的事业——弘扬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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