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黄摇板〕返上海,闯天津,
《挑滑车》唱红北京城。
“杀”进了中国大戏院,
“天下第一团”——舍我怎能行!
1954年9月,厉慧良告别父兄,离开四川,回到了北京。其时,母亲住西四石老娘胡同1号。赋
闲。
但,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乃向钱宝森钱六大爷求教《钟馗嫁妹》。慢慢地,自己“造魔”“造”
出了一套以罗汉式为主的钟馗十八剑。
突然,汉口来人邀厉慧良赴汉演出,说是有个团愿陪他。
不唱,没饭啊!
好,去了汉口。
却原来是武汉京剧团把“留守大队”交给他,这就费大劲了。
与赵晓岚在这里第二次合作,演了一期。
时值华东区戏曲观摩演出大会闭幕。上海中国大戏院来邀,厉慧良与赵晓岚奔了上海。
中国大戏院的班底为新中国京剧团张少甫等人。一位老生演员严浩明为厉慧良配演鲁智深,虽说身材、嗓子都不像花脸,这也是上海一个“传统”:
可以突破行当。入乡随俗也就是了。
中国大戏院,即原更新舞台。十八年前,厉慧良在这里“起家”。曾记否?
当年灌制的唱片《岳母刺字》。而今,重返故地,上海观众自当刮目相看了——
传统戏: 《挑滑车》、《林冲夜奔》、《史文恭》、《八大锤》、《铁笼山》、《通天犀》等
由杨小楼、尚和玉、盖叫天以及刘奎官不断加工创造出来的杰作,厉慧良无一不冒出自己的光彩。上海观众看到《挑滑车》,“抬令”下场时他那蓦然回首英雄长叹的神态、看番营唱〔石榴花〕的那段“走边”与“挑车”的战马不胜负荷,显示了武功的根底,更把高宠的内心感情演活.
《盗宗卷》也极生动,既与剧中人共鸣,又能引起观众共鸣。因为刻画细腻,正如后来一位评论家所云:
“观众竟会把著名老演员马连良所创造的那个从头到尾潇洒的张苍暂时忘记,而来聚精会神地欣赏这个张苍,这个张苍虽也洒脱,但更有性格……”
新京剧:
《野猪林》以及《锦囊机密》等,表现“新的艺术表演家”在努力为新京剧开拓新道路,上海戏迷称赞他“勤学苦练与大胆创造正是今天毛泽东时代的戏曲表演家的虚心态度”。
演《锦囊机密》那天,关肃霜拉来赵燕侠观摩。次日,中国大戏院由赵燕侠“接坑儿”,关肃霜又邀厉慧良看了赵燕侠演出。
上海方面有意留下厉慧良。但不知怎么便传出话来,说厉慧良要工资只能在周信芳周先生一人之下在xxx、xxx诸人之上……
这样,到了1955年年初。
天津共和社派邱炳炎、一个玩票的“邀头”光临上海,邀厉慧良到天津演出。
赵晓岚是到过天津的,便告诉她的合作者:
“到天津,要演,就在中国大戏院。别的剧场,不能去。”
厉慧良对邱炳炎讲了这层意思。
邱炳炎回答:
“中国大戏院,好,自然好。可现在老开会,不定叫你演出了。这就很讨厌。我们是名伶剧团,联系的是新华戏院、长城戏院,梅兰芳、谭富英都在那儿演过。”
那也好。
过了春节,厉慧良来到天津,下榻新华戏院一侧。
“新华”演一周,“长城”演两周。
天津文化局艺术处去人看了演出,回报局长方纪:“咱们想建京剧团,不没主演吗?
这下好了,主演送上门来。您看看去吧。”
是吗?
方纪立即去看演出。一看,大为满意,便问下话来:
“怎么不在中国大戏院安排?”
中国大戏院现在腾不出时间。
那就让厉慧良住进“中国”。
搬家了。
这样,“新华”延长为两周,“长城”改为一周。
由此,天津开始传说厉慧良。
当时,小达子大爷住在天津,逢人便讲:
“我所见的《八大锤》,没有一个不掖(貂)尾的,就是慧良不掖。功夫太深了!
”
但是,“新华”的业务连十排都卖不到。
为什么?
还不为天津所熟知。
戏码安排也产生了阻隔。
有个老戏迷,人称伦五奶奶,大约是满族吧,人家请她看厉慧良演出,她立即拒绝:
“什么呀! 前《盗宗卷》,后《钟馗嫁妹》,这不成戏篓子了吗? 戏篓子,我不看!
”
您看看再说怎么样?
结果一看,伦五奶奶成了“厉迷”。
业务虽然不好,回头客忒多。
“新华”的售票员作口头宣传:
“您看吧,厉慧良的《长坂坡》,背手接花,不是人找枪,是枪找人! ”
这一形容,神了。
厉慧良正当“而立”之年,眼力、臂力、腿力都十分之强。但是,他的戏与南方不同,与北方也不同。从主体意识,到舞台调度,到锣鼓经,都有自己的一套“讲究”。这就需要每天说上几个钟头的戏。只身北上,没带个说戏的,没带个“抱本儿”的,孤军作战,也就苦了他!
嗓子累哑了。一次唱《借东风》,竟被天津观众“随”了个大倒好。闹到售票员出来解释:
“太累了。他整天排戏,都是双出。就是铁嗓钢喉,也受不了! ”
不过,首闯津门,“住进”了“中国”,这就是厉慧良的一个胜利。
在重庆,便听说相声前辈张寿臣先生的大名,现在到天津了,便去拜访,请看戏,并常到燕乐戏院看先生的演出。求教的背后,也藏着厉慧良的精细:
要借助相声界的“嘴”传名啊!
此时,北京市京剧二团来天津演出。厉慧良遇裘盛戎二哥。
裘盛戎从石挥等上海演艺界朋友那里获得对厉慧良的好评,乃鼓动慧良到北京公演。
大约就是裘盛戎宣传的缘故,不久,北京文化局演出公司派蒋念劬来津邀厉慧良进京演出。
虽说是1950年全国戏曲工作会议期间在北京露演过两场戏,到底在圈子里,影响不算太大,到北京公演公演也好。反应好,可供大家参考;反应不好呢,倒也便于改正。
蒋念劬相告:
“谭、裘到上海了,机会难得。多带戏,都露露! ”
好!
厉慧良又犯了傻,再度弄成天天排戏、疲于奔命的局面。
首场演出在中和戏院,前《盗宗卷》后《挑滑车》。
到《挑滑车》,厉慧良掉了一个靠旗!
李万春,父一辈子一辈的关系,待厉慧良忒好。万春大哥大驾光临,北京凡演《挑滑车》的人基本上到齐了。
看完了戏,李万春环顾四座:
“诸位,看见了吗? 这才叫《挑滑车》呢! ”
捧了一个,伤了一群。可,他也说得起!
厉慧良“红”了,“红”在北京!
演了一期,累得够呛。
“一望”、”两望”,厉慧良: 哦,哦,是了,我应该参加中国京剧院。
这时候,天津邱炳炎又来了:
“这回是请您到中国大戏院了。上回,您在北方还没影响,我们也是初识,玩艺儿怎么样啊?
天津认你不认你? 我没根。‘中国’不接。这回不同了。‘中国’要接您!
”
厉慧良这才进了中国大戏院。
中国大戏院,马连良、周信芳以降,几乎没有一个没到过“中国”的。久而久之,进“中国”
便成为一种标志,代表了一个层次:
中国级的。没这个份儿,进不了“中国”。
“杀”进“中国”,厉慧良在天津戏迷心目中,等于进入中国京剧的“名角儿”之林。
进是进了,演出仍处于受到好评、不太上座、最好卖到七成的局面。
末一场前《艳阳楼》,后《挑滑车》。
观众多是看完了头一出,出去吃饭。吃完了饭,再来,“大轴”也该上了。
一个演员被观众认可,总要有个过程。以后到1956年厉慧良落在天津,才出现那种一贴就满、内销都不够的盛况。
就在这次演出中,厉慧良演《金钱豹》,使“飞脚过人”“绝技”出了“丑”。飞脚下桌的时
候,踩桌角踩翻了桌子(原来,南方的桌子四条腿都在底面的四角,北方则往里靠一些。习惯了南方的,事先也没排戏),结果一脚打飞了另一个演员的员外巾,厉慧良坐到台上了。
“嗵! ”观众给了一个可堂的倒好。
“重来。”一个飞脚过三人,好漂亮!
掌声雷动。这才圆了面儿。
戏完了,厉慧良上台道歉!
这个戏,却“红”了。
回到北京,厉慧良又应蒋念劬之请,与北京市京剧二团合作了一个短期。
如果松松口,厉慧良也就参加这个二团了。裘盛戎一再“团结”他,希望与他合作。厉慧良却总觉得它是民营公助,不比中国京剧院大国营、大气派。要参加团就得天下第一团呀!
他婉言谢绝了裘盛戎: “二哥有嗓儿,离开富英不行。”
这时候,李少春来找厉慧良,向他透底:
“现在,中国京剧院正抢你呢。云燕铭那儿抢,说她那儿没有文武老生。叶盛兰也是这个意思。我,也要抢你。光我一个,不行。咱俩合作,多好。你哪儿也别跑了。”
厉慧良自然高兴: “行啊! ”
所以,当天津共和社再次邀厉慧良演出的时候,厉直言相告:
“咱们这是最后一次合作。中国京剧院已然有了意思: 留我……”
他随共和社去了河北、山东。
实际上,厉慧良错误地估计了形势。连李少春也想天真了。进国家大剧院,那么容易吗?
云燕铭同学,作为文化部艺术局副局长马彦祥的夫人,这时起了作用。
天津要留厉慧良,被厉拒绝了。
文化局局长方纪不得不跑到文化部,点名要厉慧良。
在方纪看来,厉慧良个头儿比李少春高,年龄比李少春小。李能演的戏,厉能演;李不能演的戏,厉也能演。倘厉能来天津,天津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经过云燕铭垫底,马彦祥也觉得方纪要厉,恰好能妥善地把厉安置了。于是,致函厉慧良,称,天津为中国三大直辖市之一,京剧薄弱,望你在津把京剧事业搞起来云云。
接到来函,厉慧良不能不改变初衷:
一、文化部是最高领导,对我太关心了。二、我要听艺术局的。不听,它要下个通知,谁也不邀我了,我怎么办?
天津文化局派艺术处处长赵枫到青岛见厉慧良。
厉慧良在一推、两推之后才摆下酒宴,接待了赵枫:
“同意马彦祥局长的安排。我帮天津搞起一个京剧团来。搞成了,我再走。”
赵枫复命。方纪局长同意了。
这样,厉慧良来到天津。不久,文化局为他购置了一所拥有九间房的独门独院:
大营门全升里19号。
岂料,这一“改变初衷”,厉慧良竟与天津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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