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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打戏与戏曲传承(吕珍珍)

(2017-08-23 07:50:56)
分类: 图文:京艺论丛
【转载】打戏与戏曲传承(吕珍珍)

    2006年3月,凤凰卫视的“凤凰大视野”栏目曾播放过一个名为《粉墨春秋》的系列节目,关

于戏曲艺人学戏的一集,题名即为“打戏”。打戏,指旧时教戏时,通过殴打学生以督促其学艺

的行为。它与当下人们常说的“打戏”(影视中根据剧情需要由武术指导所设计的武打动作,大

致与戏曲中的“武戏”同义)风马牛不相及,也与戏曲教育家萧长华先生等人所说的“打戏”(编

剧)无关。 

    不管是哪个地域、剧种,艺人们关于学戏的回忆录或传记中,鲜有不提及“打戏”者。各种

戏曲文献中,“打戏”一词也随处可见。略举几例: 

    近代昆曲演员韩世昌说: 旧日学戏没有不挨打的,所谓“打戏”。一般教师认为非打不会,

不论是谁,即便是亲子侄,因为学戏,打起来也狠着呢。 

    曾在富连成坐科的京剧演员孙盛云说:

    俗话说“打戏、打戏”,那年头学戏没有不挨打的。打戏成了施教的唯一或主要的方法。二

十世纪三十年代曾在开封相国寺调查戏剧的张履谦说: 所谓学戏而名曰“打戏”,盖指戏是由打

而出来的。 

    可见,打戏超越了剧种、地域,成为旧时戏曲传承中一种极其普遍的现象。遗憾的是,也许

正是由于过于司空见惯,“打戏”这一在戏曲艺人生涯中占据重要地位的事件,研究者关注甚少。

打戏,究竟是怎么个“打”法? 给了艺人怎样的体验? 艺人如何看待打戏? 打戏之风为何能够在

戏曲界盛行? 本文试图通过对这些问题的探讨,从一个侧面窥见戏曲传承中的某些规律。

    一、“学戏没有不挨打的”——打戏与学戏生活 

    诚如韩世昌所说,学戏没有不挨打的。打戏广泛存在于各剧种、各地域、各种戏曲教学形式

之中。无论城市还是农村,无论科班学戏还是跟私人学戏,想吃这碗张口饭,就少不了挨打。从

入科到业满出科,打戏与学戏如影随形,渗入学戏者生活的方方面面,贯穿了整个学戏生涯。 

    在一些科班里,打戏从入科仪式就开始了。如近代河南梆子科班卢殿元科班: 

    学生入班,教师手持藤条,让学生趴在地上,向学生臀部轻轻敲打三下,名曰: “退退凉壶

皮”;接着膜拜“庄王爷”,再拜师,排行,命名,正式收为弟子。(按,“凉壶”为“外行”

之意。)有些科班的入科仪式稍有不同,但一样少不了“打”。如1934年成立于河南长葛县的豫

剧科班“万乐班” :

    小孩入科,先给庄王爷磕头,再给白腊杆子(打人用的桑木棍子)跪拜,然后再拜师傅。 

    入科仪式上的打藤条和跪拜白腊杆子,可理解为一种暗示: 打”是退掉“凉壶皮”、从外行

变成内行的途径。它向学戏者宣告了教戏打人的合法性与学戏挨打的必然性。在程序上,将打藤

条和跪拜白腊杆子置于拜师傅之前,意味着在是否能够进入梨园行这一点上,打戏更具有决定性

的作用“打”是学戏的法宝,打人的藤条和白腊杆子比教戏的师傅更重要。 

    打戏及其工具被纳入入科仪式中,同行业神一起进入学徒的精神信仰层面,成为戏曲艺人职

业认知的一部分。这种人为的神化,使“藤条”、“白腊杆子”在警戒、威吓学戏者的同时,也

起到了从信仰上约束人心、防止反抗的作用。 

    入了科,打戏就伴随着学戏生活正式开始了。打戏的名目众多,练功时出错了要打,学戏慢

了要打,舞台上没要下“好儿”(指观众的喝彩)要打,演错了、演砸了更要打。一人犯错,全

挨打,这是“打通堂”,或叫“满堂红”。有的先生知道学生挨打后心里不服,特意找碴儿再

打,这叫“揭嘎渣儿”。更有甚者,演好了也得挨打:

    例如某某的戏唱好了,先生也很满意,他等你洗完脸后,便把你叫到跟前,说: “XX,今天

的戏演得不错! 去,把那个刀劈子拿过来。”学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提心吊胆,不知什么

地方唱错了,板子又挨上了。这个刀劈子虽说不愿拿,然而,也得硬着头皮去拿。拿过去还得双

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给先生。先生接到后: “伸出手来! ”乒乓打两下 。“伸出那只手来!”

又是两下。“今天的戏唱得很好,今后还要照这样唱,记住! ”当学生的这时才算一块石头落地 

了,向先生鞠个躬才能走开。(田敬涛整理《新乐县杜固科班情况》,《河北戏曲资料汇编》第

14辑,第119页) 

    犯错误时,“打”是为了惩罚演好了,“打”又取代了应有的奖赏,而成了警戒、鼓励的

手段“揭嘎渣儿”就纯粹是对学生的暴力压制了。打戏,成为师傅施教的主要甚至唯一的手段。

    除了练功、演戏之外,打戏也被应用于学徒的日常生活管理当中。每个科班都有成文的或不

成文的班规。违反了这些规矩,当然也是要挨打的。比如吃饭时说话要打,私自出门要打,等等。

甚至没有错误,也要挨一些莫名其妙的打。比如河北新乐县杜固科班(1909年成立)在每晚睡觉

前每个学生要打四棍,以让学生安安生生睡觉;前面提到的卢殿元科班规定三天一个小“满堂

红”,五天一个“大满堂红”。这种打戏,目的是以靠频繁的打戏来震慑学生,迫使学生老老实

实地遵守科班的生活纪律,没有胆量也没有体力去调皮滋事。 

    以上所述,只是一般科班里打戏的情形。但打戏绝不仅仅存在于科班之中,那些写给私人学

戏的手把徒弟也一样免不了挨打的命运。不仅学戏要打,伺候师傅师娘、给师傅家干活稍有差错

也要打。打戏的工具、花样较之科班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打戏如此盛行,以至于在很多人、包括梨园行以外的人心中,它成为学戏生活最重要的特征。

对艺人来说,打戏则是刻骨铭心的痛苦记忆: 

    京剧演员李洪春一天曾挨过十六次“打通堂”;

    韩世昌幼年学习昆剧时,曾两次被打“死过去”(指昏迷);

    据幼习河北梆子的演员李桂春(艺名小达子)回忆,与他同科学艺的小顺子,八岁时因下腰下

不好,被教员生生踢死; 

    ……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几乎每一个艺人,都有一部血泪斑斑的“打戏史”。频繁、残酷的打

戏,给艺人带来的首先是肉体上的折磨:

    挨打以后,轻的,两股青紫,行动不便那被打得重的,两腿就皮开肉绽,鲜血迸流。还得

自己买鸡蛋,调鸡蛋清敷上,这样可以好得快一点。但是想因致伤而中断学戏、练功和演出,那

是一点门儿也没有。在这当口,棒伤要崩裂,疼痛难耐。愈合、崩裂,再愈合、再崩裂……这样

反复多次才能痊愈。(孙盛云: 《学艺演戏忆当年》,见《京剧谈往录》四编,北京: 北京出版

社1997年版,第68页。)

    打戏也给年纪尚幼的学徒们带来了巨大的精神痛苦。孙盛云如此描述自己坐科时的感受: 

    我在富连成科班坐了七年“大狱”,每天提心吊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挨一顿没头没脑的

暴打。那蘸水的刀坯子和藤子棍打在身上火烧火燎,登时鼓起一道肉棱子。每回挨打我都从心里

往外哆嗦。

    因为学戏时挨的打太多了,且挨打时多是趴在板凳上打屁股的,“啃板凳头出身”就成了许

多艺人的自称。打戏,已经成为标志艺人特殊身份的烙印。 

    打戏与学戏似乎是一对孪生兄弟。名目众多、花样百出的打戏,涵盖了艺徒们学戏生活的方

方面面,从练功学戏到日常生活,从惩罚到鼓励,可谓无孔不入、无所不能。打戏,就这样与戏

曲传承、与艺人的学戏生活纠结在一起,并成为艺人不堪回首的惨痛记忆。 

    二 、“不打不成戏”——打戏与口传心授 

    耐人寻味的是,那些饱受打戏之苦的艺人,对于打戏,深恶痛绝的少,持某种程度上的认可

态度的多。评剧演员新凤霞的话颇有代表性: “练功学戏挨打我是心甘情愿的。”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许多梨园行的人,虽然有条件让后代在自己家里接受戏曲教育,但

依然要将其进科班去“坐大狱”。原因之一便是怕管教不严,难以成器。富连成科班本不收名家

子弟,谭鑫培亲自说情,将孙子谭富英送去学戏,并与科班约法三章,其中之一便是“与所有学

生 同样待遇,决不特殊照顾” 。所谓“同等待遇”,当然免不了挨打。谭鑫培与谭小培父子自

然是明白这一点的,甚至可以说正是冲着这一点才将谭富英送进科班的。谭富英的儿子谭元寿,

也是富连成科班出身。像谭家父子这样的戏曲艺人很多。在富连成三科之后,班中的内行子弟越

来越多。这固然是对富连成办班规模、教学质量的肯定,却也包含着对科班教学方法(包括打戏)

的认同。 

    除了科班,戏曲艺人让子女拜他人学戏、甚至“易子而教”的,也不少见。而那些自己教子

女学戏的艺人,也少不了对子女拳脚相加。常香玉的父亲曾因教戏时打女儿太狠而被误以为是人

贩子。 

    在早期的新式戏曲学校里,打戏也被继承下来。由焦菊隐担任首任校长的中华戏曲专科学校,

吸收了西式学校的办学优点,不拜祖师爷,开设文化课,在生活管理上也很进步,却没有完全废 

除旧科班打戏的做法。即使在新式戏校纷纷成立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仍然有很多戏曲教师坚持

认为“戏是苦虫,不打不成”,“如果不打,一辈子也学不出来”。尤其是学技术,必须用打来

辅助。(史若虚:《戏曲教育工作十年散忆》,《戏剧报》1960年第2期。)

    不难看出,艺人对于打戏的认可程度相当高。用一句戏曲谚语来说,这叫“不打不成戏”。

为什么“不打不成戏”? “打戏”与“成戏”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如果仔细追究,“打

戏”之所以能够“成戏”,“成戏”之所以需要“打戏”,二者之间的联系,就存在于戏曲口传

心授的传承方式之中。 

    首先,在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下,打戏是督促学戏的一种便捷方法。 

    戏曲是一种活态的艺术。它以人的身体为载体,戏曲艺术的习得过程,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按

照一定规律塑造人的身体的过程。身体既是传承的工具,也是传承结果的最终体现。戏曲传承活

动与身体的天然联系,为打戏提供了便利。尤其是练功时,当学戏者某个部位的动作出现错误时,

很容易引发伴随着纠正错误的针对该部位的殴打行为。比如,下腰时下不好,很可能就要被踢腿

或者腰。对那些打“飞脚”太慢的学生,教师就用藤杆子快速地抽打,以迫使其加快速度。

    戏曲长期以来依靠口传心授进行传承,这种传承方式缺乏文字依凭,以教戏人的口头传授、

体示范和学生的模仿、体悟来实现传承目的。这对教戏人的认识、表达能力和学戏人的记忆、理

解能力都提出了相当高的要求。一旦其中一方不能达到这个要求,比如教戏者自身艺术水平有限,

无法提供良好的示范,或者艺术水平足够但语言表达能力不足,难以清晰、准确地传达表演的要

义(何况戏曲表演自身也有其“不可言说”的一面)或者教戏者水平足够而学戏者天资太差,窗

户纸屡捅不透,都会造成传承活动无法顺利进行。在口传心授中,除了教戏人无形的、转瞬即逝

的声音和形体动作之外,找不到固化的、超越时间和空间的“物质”来辅助理解和记忆。在这种

情况下,为了达成教学目标,无计可施的教戏人会很自然地使用打戏这种简单粗暴却便利的方法

来督责学戏者。 

    戏曲传承活动的主体——艺人对此也是深有体会的。如河北梆子老艺人贾玉林所说: 

    想起那时候挨打真可怜,可仔细想想,不打还真不行。如果那时管得不严,决学不会那么多

戏。不象现在有剧本,忘了可以看看,我们那个时候完全靠死记硬背。

    可以说,口传心授的传承方法本身就蕴含着一些诱发打戏的因素。在这种传承活动中,打戏

虽然不是艺人教戏的必然选择,却是一种督促学戏、达到教学目的的无奈而又便利的选择。这是

形成“不打不成戏”观念的原因之一。 

    其次,戏曲口传心授重模仿练习轻启发诱导、重经验轻理论的特点使打戏在某些场合显示出

了一定的效果。 

    一位京剧老艺人在接受凤凰卫视采访时,回忆起挨打的经历时泪流满面,却仍然说: “不打

学不磁实”。李桂春曾经怒打过自己的儿子李少春,原因是: “这样他只能痛一次,也比他由于

练功开玩笑摔死强! ”可见,无论是挨打的学戏者,还是打戏的教戏人,都认为打戏是有用的。

那么,打戏的作用究竟何在? 

    最显而易见的是,它以殴打来惩罚学戏中的错误行为,迫使受教者形成正确的、规范的行为

方式。这种作用在练习基本功阶段尤为明显。这与口传心授注重模仿习练,而不重启发感悟的特

点有很大关系。唱、念、做、打各项功夫,无不需要大量“刻模子”式的反复习练,以达到一字

一腔严谨、一招一式准确的规范化教学效果。打戏的纠错功能在这种练习中能够最充分地显现出

来。比如,艺徒练功时,如果动作不快,不帅,就要挨打在藤条和刀坯子的挥舞下,为了避免

挨打,身上的动作就必须帅、快、美。学习唱、念,精神不集中,多次记不住,也要挨打。这种

教育方法虽然难免消极,却能迫使学戏者将肉体的痛苦转化为精神上的自警自励,从而改正错误,

养成正确的行为习惯。艺人们“不打不磁实”、“不打不成戏”的经验,多是从这种练习中得出

的。 

    也有的时候,打戏本身并未真正发挥作用,一些偶然因素使其目的得以实现。但因为这些偶

然因素未被充分认识到,打戏的效果便被夸大,“不打不成戏”的观念借此得以强化。韩世昌曾

有这样的经历: 夜里散戏后学唱,困倦不堪,没有唱会,被打“死过去”。回过气来以后,哭哭

啼啼了一会儿,居然会唱了。先生说: “是不是? 不打不会、非打不可。”对于这件事,韩世昌

分析道:    

    是不是非打不会呢? 是不是打一顿以后居然就会了呢? 这里面有道理。原因就是先生教戏是

注入和死灌,不容你消化,不容这些新东西在脑海中酝酿,所以死教死不会。往往我们学一段唱,

头天死唱死不会,待睡了一宵以后,第二天起来无意中一唱,唱对了、唱会了。这是什么原因呢?

就是经过一宵脑海中的酝酿消化以后掌握了,所以大脑疲劳发滞的时候就不应该强迫他记忆了。

老一辈的人不懂得教育心理学,非让当时会不可,不会就死打一顿。孩子哭泣,头脑经过一次剧

烈的刺激以后,脑海一活动,说不定就真剋化开了,也就唱出来了。所以使得老一辈认为一打就

会,非打不可。 

    这种情况,可谓“歪打正着”。从这种事例中得出的“不打不成戏”的经验,当然是很片面

的。正如韩世昌所说的那样,其原因是老一辈的人不懂教育心理学。但是,中国本来就有重经验、

轻理论的传统,戏曲的口传心授更是这样。戏曲通过艺人一代代传承下来,关于戏曲传承的理论,

却长期处于无人总结的状态。前辈艺人留下的,不过是一些散漫的、枝节的经验介绍。艺人们既

无理论可学,也因文化水平太低而不具备归纳总结的能力,只能凭借前人和自身的经验来传授戏

曲。因此,从亲身实践中得出的经验,尽管片面,也就难免被奉为真理了。 

    再次,口传心授的“人治”特点赋于了打戏情感上的积极意义。

    戏曲教育家、理论家朱文相认为,戏曲的口传心授是一种“人治” ,教戏者个人思想修养、

艺术造诣、才能见识对教学质量的优劣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戏曲传承带有很大的主观性和随意 

性。此言不虚。虽然师傅在名义上负有传授技艺、培养徒弟的责任,但在实际中,师傅传授什么、

如何传授,完全由师傅说了算。而且,旧时艺人又多有保守思想,不肯轻易授艺于人。对徒弟“留

一手”、不肯尽全力教戏的师傅不在少数。因此,那些尽心教戏的师傅就显得格外难得。     

    在这样的背景下,打戏就不是“虐待”,而是师傅尽职尽责、要求严格的表现了。严格要求

当然是好事。打戏得到认可,打戏人的良苦用心也得到了充分的理解。饱受打戏之苦的侯宝林说: 

    打人这种“教学方法”当然不好,但老师这种严格要求的精神还是值得发扬的。这对我后来

学东西快,很有好处。 

    老艺人刘元芳也很能理解师傅的苦“手”婆心: 

    他们打学生并不出于本心,谁也不愿打。他们打学生都是含着眼泪打,因为他们入科班时都

尝到这个滋味。古人说: “人不打不成才,玉不琢不成器。”打,是为了出息学生,让学生多学

些东西,学快点,否则,感到学生科满学不到东西,对不起学生。另一方面,说起来是谁谁教的,

脸面值千金。所以必须要打,只有打,才能出息人才。 

    打戏不仅未使学生与师傅疏远,反而增进了师生感情。闽剧演员郑奕奏学戏的时候也挨过不

少打,他说自己“在艺术上求进步的心迫切以后,对于师父的严格,丝毫不埋怨,反而与师父更

亲近。 

    打戏是严格要求,也是关心爱护。看似不人道、不合理的打戏,艺人们却从中提炼出积极的、

合理的因素。他们从这种严格要求中受益,不仅完成了在科的艺术学习,而且将之带到以后的艺

术活动中,成为伴随他们一生的财富。打戏所体现的“关心爱护”,压倒了它所带来的肉体与精

神之痛,使艺人甘心忍受藤条与刀坯子的惩罚,甚至不乏感恩之情。 

    在艺人看来,打戏所体现的严格要求与关心爱护,源于师傅把徒弟培养成才的期待,虽然这

种期待是以“恨铁不成钢”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打你,是因为师傅觉得你是块料子,能成才。正

像新凤霞所说: 师傅只有心爱的徒弟才打你,否则师傅乐得闭目养神,抽烟袋,挣钱省心。”

正暗合了心理学中的“皮格马利翁效应”: 赞美、信任和期待能使人增强自信,获得一种积极

向上的动力,使才能得以最大限度的发挥,以尽力达到对方的期待,避免对方失望。当打戏中所

蕴含的信任与期待被学戏者感受到,打戏就从一种负面的惩罚措施转化成了正面的精神鼓励,并

对他们学戏的行为与结果产生积极的影响,使之努力学戏、出人头地以不负师傅的期望。当他们

在艺术上有所成就时,回顾打戏的经历,在感激师傅的同时,也更加认可了打戏的做法。

    但事情的另一面是,对打戏的正面理解和认可,也使这些“打”出来的艺人在教戏时更容易

扮演自己师傅当年的角色。在没有严格的制度明确制止打戏的社会条件下,从学徒到师傅,打戏

就这样伴随着艺人的养成过程和戏曲的传承过程被继承下来,“不打不成戏”的观念也随之代代

相传。     

    综上所述,“不打不成戏”是戏曲艺人教戏学戏的一种经验。“打戏”与“成戏”之间本质

上并无必然联系,因而这种经验具有片面性和局限性。但是,在传统的口传心授活动中,打戏是

督促学戏的便利选择,并在某些场合显示出了一定的作用,打戏行为中所蕴含的情感因素也促使

艺人认可了打戏的做法。“不打不成戏”的观念就产生于这样的基础之上。 

    必须强调的是,说“不打不成戏”的观念与戏曲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有关,不是说口传心授

必然导致打戏,而只是说口传心授中蕴含着一些诱发打戏的因素。这些因素要真正转化成现实中

的打戏行为,还需要合适的外部条件。

    三、传统·经济·习俗——打戏发生的社会原因 

    打戏这一“教学方法”显然并不值得提倡,为什么却能在戏曲界长期存在并普遍施行? 除了

植根于口传心授传承方式中的“不打不成戏”的观念之外,追究起来,大概有以下几种外部原因:  

    (一)传统的浸淫。 

    在封建宗法制度中,“君亲师”与“天地”并列,处于最权威的地位。在权威面前,人们只

能俯首听命,没有个人意志的自由。权威使得君、亲、师常常使用暴力专制的方法来行使自己的

意志。君王自不必说,从亲和师这一面来看,从“棍棒底下出孝子”到“不打不成材”的古训,

无不是这种专制观念和权威力量的显现。打人者觉得理所当然,被打者也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权

益受到了什么侵犯。在这种大传统下,连“郭巨埋儿”都可以被当作“孝”的美谈代代相传,打

骂子女也就难免被美化为“打是亲,骂是爱”了。与此相似,“严师出高徒”,教导诗书仪礼的

私塾先生尚且能用戒尺抽打学生的手心,下九流的戏曲艺人挥着藤条和刀坯子暴打学徒就更加无

可非议了。时至今日,中小学乃至幼儿园里层出不穷、形形色色的体罚事件,也可视为这种传统

的延续。         

    (二)经济因素的驱使。 

    旧时,无论学习哪一行,只要是当学徒的,挨打受气都是家常便饭。学戏也是一样。从教戏

人这一方面来看,无论是科班还是私人教戏,其最终目的都是赚钱,赚钱的唯一途径是让徒弟去

演出。因学艺期内徒弟的一切收入都归科班或师傅所有,所以徒弟越早开始演出,科班和师傅就

越早开始有经济收益。过去的科班,一般入科三个月或一百天便要登台演出。要在如此短暂的时

间内将一个“凉壶”塑造成一个能演出相当数量的剧目、具有一定表演功力和叫座能力的戏曲艺

人,非下苦功不可。打,正是防止徒弟偷懒、督促徒弟练功学戏的最便利也是貌似最有效的手段。

因此再勤快的徒弟也免不了挨打的命运,只是次数比别人少一些而已。从学戏者一方来看,选择

这条路多是迫不得已,家里生计艰难,学戏一则可以混口饭吃,不致饿死(过去的科班都管吃、

穿,跟私人学戏,吃住大多也由师傅负责)出师后还可以自己搭班,演戏挣钱,也算是有了一条

生路,再苦也比在家饿死强。因此他们对于打戏,只能忍受而别无选择。教戏的人自然明白这一

点,尽可以放心大胆地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无奈现实就这样形成了。 

    侯宝林幼时学过京戏,他说自己不笨、不懒,但依然常常挨打。他根据自己的经验详细分析

了“打戏”中的传统因素和经济因素: 

    老师的“理论”是: “不打不成材”,不管你聪明不聪明,总要打,“打戏”嘛! 几乎每天

得挨打,但我在思想上没有抵触,只有怕,认为学戏挨打是理所当然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定要忍受下去。如果跑回家去,还是没饭吃而且根据当初写的字据上的规定,还要包赔老师

饭费。我没有钱。 

    后来我想过这个问题,老师为什么总打我? 老师和我无仇无怨,而且他是个善良的人,也并

无打人的嗜好,他大概是继承了教戏都打的传统。另外就是经济问题,我学戏规定三年零一节,

一切收入归老师,老师管我的吃和穿(穿的是师兄剩下来的衣服)。如果我总学不会,或学得慢,

老师就得赔钱,他也受不了。所以他就希望你快! 他就得打。 

    打戏在艺人眼里之所以“天经地义”,首先是传统使然——教戏都打,合理合法;其次是利

益使然——卖给了师傅,就得早点学成,为师傅挣钱。传统和利益的双重作用,使打戏成了艺徒

无法逃脱的宿命。 

    (三)关书及班规的推波助澜。 

    过去拜师学艺,无论进科班还是跟私人学戏当手把徒弟,都要立一纸类似卖身契的合同,名

曰“关书”。学戏者的家长、保人要在上面签字、按手印。有的关书明确规定“如不服管顾受拷

打”,甚至“打死勿论”,更多的则写上“四路生理,天灾人祸、车轧马踏、投河觅井、悬梁自 

尽,各听天命,不与班社相干”之类的话。这不过是“打死勿论”的另一种表述而已。这一纸关

书,将学戏人数年的时光以及身家性命彻底交给了科班及教戏人,任由对方处置。白纸黑字的关

书,不仅意味着打戏取得了学戏者及其监护人的许可,赋予了科班和教戏人任意殴打的权力,而

且使得“打”的程度失去了底线: 打死勿论。 

    如果说关书赋予了科班和教戏人殴打权力的话,那么,很多科班更以班规的形式具体地规定

了学戏者在什么的情况下要挨打。如1909年成立的河北新乐县杜固科班的八条班规中,关于打戏

的就有三条:“不准单独行动,擅出校门者打死勿论”、“尊重先生,用心学戏,挨打不许哭。”

“刻苦练功,否则打断腰腿勿论”。富连成科班所奉行的“梨园规约”,对于违反规则的惩处办

法,大都是“责罚”,如在班结党、临时误场、夜不归宿、夜晚串铺、设局赌钱、偷窃物件、扮

戏耍笑、扮戏懈怠、当场开搅、错报家门等,有的还表明“重责”、“罚跪”。所谓“责罚”、

“重责”,其实就是殴打。这种以条文形式固定下来的班规,对学戏人的行为进行规范,使打戏

变得有“规”可依,增强了可操作性。 

    关书,在标志着师徒关系确立的同时,也意味着打戏与挨打这一对权利与义务关系的确立。

打戏在这一前提下得以合法施行。入科以后,作为学戏者行为规范的班规,则为“如何打”提供

了依据。关书与班规的推波助澜,共同助长了打戏之风的盛行。 

    总之,打戏之所以成为戏曲传承中的普遍现象,绝非偶然。以绝对服从和被服从为特征的封

建专制制度和师徒关系,是打戏产生的社会根基,戏曲传承中师徒之间的经济利益关系是打戏大

行其道的现实原因,关书习俗和班规等梨园规约为打戏提供了“合法”的依据,使打戏行为得以

实施。以上诸种因素综合起来,与戏曲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所催生的“不打不成戏”的观念相互

作用,使打戏成为艺人教戏的不二法宝,并长期盛行于戏曲界。 

    结 语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打戏显然是不科学、不人道的。然而,无论是从戏曲传承活动内部,还

是从外部的社会环境中,都能找到其存在的依据。它是戏曲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和特定社会历史

条件相互作用的产物。它对戏曲传承的影响是双重的: 它是戏曲传承的便利而无奈的选择,虽然

不科学,却又在某种程度上行之有效;它摧残了艺人的身心,却也为艺人的成功助了一臂之力。 

    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一做法已经逐渐被废除。新式的戏曲教育提出“不打、不骂、不损(讽

刺)、不罚”,提倡“尊师爱生”的民主型师生关系,启发学生自觉地努力学习。在技术训练方

面提倡教师以“眼勤、嘴勤、手勤”来代替用藤杆 子打的办法。(史若虚:《戏曲教育工作十年

散忆》,《戏剧报》1960年第2期。)几十年的戏曲教学实践证明,没有了“打戏”,戏曲传承的

脚步同样不会止息。但另一方面,打戏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所发挥的积极作用,仍然是不可否认

的。在打戏已经绝迹的今天,回顾戏曲史,这一现象仍需辩证地看待。

    (图片源自网络,图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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