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梅葆玖--干面胡同里的寻常老头儿(李其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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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货,记述了梅葆玖先生幼年及长从父学艺以及中年以后的艺术经历。关于成书的缘起,编者引
用了梅葆玖先生的一句话——“写我的传记,流水账不报了,通过常演的几出戏, 讲几件事儿,
传点艺,动点真格”。
先生“对门儿”12年了,虽然没有深交,但是见面可是不计其数了,在我的心里,给梅葆玖先生
的定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儿,一个精神矍铄,目光炯炯,穿件花褂子,有时走着,有时骑
着自行车从你身边悄然而过,眼神绝不滴溜儿乱转,而是平视甚至稍有些俯视,绝不招摇过市,
除了老熟的街坊,也不太主动目光逡巡寻找熟人儿,但是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不管谁跟
他打招呼,他必是笑容可掬地看着对方寒暄,如果是走着,他必是先伸出温暖有力的大手,让你
立刻就得伸出手来被他温暖着。
先生居住的小楼前聚集了很多人,有电视台的,也有其他媒体的,但是更多的是崇敬这位老艺术
家的普通群众,他们以崇敬的目光久久凝视这座普普通通的小楼,以自己的方式来缅怀这位人民
艺术家。我呢,应该是非常幸运的,能够多年来与梅葆玖先生近在咫尺,我不敢高攀是梅先生的
朋友,但是十几年间,无数点滴的对梅先生的印象,似乎今天汇集变得越来越清晰,老头儿走了,
猛一下子还真不敢相信,十几年了,这个老头儿真是默默地温暖了很多人。
这儿不久,就知道这条胡同了不得,钱锺书、高士其、顾颉刚都曾是这条胡同的住客,当然这些
名士俱往矣。同事跟我说,你知道咱们单位对面小楼住的谁吗?梅葆玖啊!
该是梅葆玖先生的书房或者工作间一类,窗户玻璃上贴着“福”字。我的分析来自于在我每天的
工作时间内,会经常听到从把角这间小屋里传来时而悠扬,时而高亢的管弦之声,时而有美丽的
唱腔顺着窗棂飘忽而至,我不能分清楚是梅葆玖先生在自己唱,还是在放自己或父亲的唱片,“海
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东升,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我曾经对屋里的同事说,你们说说,
全中国有几人有这个福气,小梅老板天天给咱们放戏出儿?
的小保姆,我就问她,梅先生在家吗?小保姆说,您想找他啊?不用去家里,他就在红十字会宾
馆餐厅吃饭呢,您甭管他,他吃他的,您跟他说事儿没关系。
了一饭一菜一汤,饭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在喝汤呢。我过去跟梅先生一招呼,一提我是出版
社的,梅先生似乎特别高兴,主动跟我握了手,聊了几句,我说我得告退了,您慢慢吃吧,您给
我个联系方式方便吗?“方便啊。”梅先生从身上拿出笔,立刻给我写了地址:干面胡同30号以
及住宅电话。还说,你也知道我住这儿,随时能找到我,手机我不爱随身带,号我就不写了,有
事就给我家里打电话,我上午不方便,下午也行,晚上到夜里一两点都行。
笔的,梅先生就用自带的笔满足粉丝的要求。给陌生人留地址、留电话也是家常便饭,前几年我
去台湾,在一家酒店吃饭,酒店的厨子知道我是从北京来的,上来一句就是“你认识国剧大师梅
葆玖先生吗?”这给我问的一愣一愣的,“你咋就能看出我认识梅葆玖啊?”一打听,敢情,他
觉得北京人都应该认识梅葆玖。我说,认识啊,啥事啊?他说梅葆玖在这家酒店住过,在餐厅吃
饭时,特地给这位厨师写下了他的地址电话。厨师说,我还真往梅大师家里打过电话,只是他没
在家,我也不再打扰他了,遇见梅大师就说我向他问好就行了。
玖儿葆玖儿”地叫,起初我觉得似乎不太尊重,后来觉得这不就是人民艺术家吗?久而久之,也
知道不少胡同居民都受过梅葆玖先生大小不等的恩惠,比如说有的居民患急病,是葆玖协助送的
医院,有的居民想看梅葆玖先生的戏,是葆玖给的票之类,不一而足。
就会说,老头儿身体还行啊,70多了,还开车呢。有的时候很长时间没见着老头儿了,一打听知
道老头儿出国访问了,有人就说,老头儿可够累的,快八十的人了,可得注意了。
同里溜达着,有时手里提着装满了黄瓜土豆西红柿的塑料袋,有时又弓着身子在胡同小超市地上
的苹果堆里一个一个翻腾着苹果——看得出老头儿要求还挺高,能入老头儿法眼的苹果也不太容
易。
见着新鲜事了,老头竟然把粉丝往家里头领,这个,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尔沃开进院里,正是老头自己开的。奇怪的是,副驾上竟然还有一个男孩子。这男孩子一下车竟
然背朝着老头儿蹲下来了,这唱的是哪一出呢?
住老爷子不放,表达崇敬之情。老爷子还有事情要往回赶呢,说得了,你上我车吧,咱们边开车
边聊天吧,于是就把这孩子拉回来了。那孩子一下车就蹲下是咋回事呢?原来,是想让葆玖在他
的背心儿上大大地签上名字。签完名,老头儿笑嘻嘻地指着自己家大门口对小伙子说,“我到家
了”。这孩子还算识趣,冲着梅先生一鞠躬,“谢谢大师,谢谢大师,再见”。
戏出儿的画集,托我赠给梅先生,再请梅先生给写个题词。
车进了院子,我就把书拿出来送给他,把作者要求一说,他满口应。过两天题词写好了,又送过
来,还送给画家一张签名照。我一看,这张照片上既有梅兰芳又有梅葆玖,又有时装照又有戏装
照PS在一起的。我说,这照片您不送我一张啊?老头笑着说,送,一定送,不过手头没有了,洗
出来再说。当时我想老头儿未必是敷衍我,但是这么大岁数了,哪能给我老记着这事儿呢?没过
几天,惊喜来了,某天我上班,门口的保安递过来一个信封,“葆玖儿给您的”。不问可知啊,
老头儿把签名照给我送来了。
找我说,您啥时候碰上梅先生,让梅先生给我签个名呗。这当然不算啥事儿了。某天又在门口遇
见梅先生,我说,您有工夫没有,我有个朋友买的邮票想请您给签个名呢。“行啊,邮票在哪儿
呢?”“在我屋呢,您跟我到我屋里来吧?”“行啊。”老头儿跟着我来到屋里,屋里同事还说
呢,李其功厉害啊,把梅老板都叫到屋里来了。我说,你叫梅先生,梅先生也来。
给签个名我就算交差了。老头儿爽快地在邮票的白边上签了名,签完说,我是不是再写个日子就
更好了?我说,敢情啊,不是怕麻烦您嘛。“嗐,这麻烦什么啊?”说着就要写日期,可是又停
住了,“写今天的日子不太好吧?我得写大剧院开业一周年的日子啊,日子跟邮折上面印的日子
一样了,你说是不是收藏价值就更高了?”得,这回是拦不住了,非要配合“造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