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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老伶人(雪小禅)

(2016-09-06 08:44:22)
分类: 图文:粉墨人生

     每个老伶人的身后,都有说不出的一股绿阴阴的风跟着。有的时候选择了唱戏,其实是选择了

一种命运。

    ——题记

    我喜欢戏是从程派开始。

    先入为主的概念太深,所以别的流派稍微差点也入了不我的耳了。

    日后渐渐喜欢了余派、马派、言派、梅派、张派……唯独对荀派,没有提起半丝兴趣来。

    一是看了一个电视剧《荀慧生》,把荀慧生演了个正大光明,一副“正旦”的样子,荀慧生好

象枉担了“白牡丹”这个艳名。那电视剧拍得不尽如人意,绝非我想要看的那个样子。

    二是在中央11看戏,偶尔有荀派演员,俏得太重,小花旦,不分场合的撒着娇,唱得腻人。更

有人用日语唱荀派,不可忍。那艳红的唇,流飞似彩的眼神,都蓦然让人生出对荀派的恐惧来。

    我是怕了。

    怕了荀派。所以宁肯不听。

    如果听,亦是从网上听荀慧生先生的老荀派,但因为隔得年代久远,亦听得不真、不切。

    甚至觉得荀派是那样低,低到有人说唱荀派,我就淡淡说“哦”,马上想到那些艳粉戏,春风

流动,青楼曼妙,打情骂俏……总之,就是这样了。

    如果不是遇到她,我对于荀派的偏见怕是难以改变。

    2012年重阳节,我在长安。迟小秋送了两张票给我,“来看戏吧,张百发组织的重阳节京剧演

唱会,全是老伶人……”

    坐定长安大戏院,已被那些老伶人唱的戏打动得想落泪。虽然都已经七八十岁,最好的时光过

去了,可是,经历了风霜的嗓音更有味道,更在迷茫中多了一份苍劲与醇厚。

 

【转载】老伶人(雪小禅)

    来自沈阳京剧院的吕东明,程派,《荒山泪》。她一张嘴,仿佛秋风终于簌簌而下。之前已觉

得张火丁唱得足够好,但她唱出第一句“谯楼上二更鼓声声送听……”只觉得有什么一下子潜入了

内心,一下子要把人掏空了!

 

【转载】老伶人(雪小禅)
吕东明先生当年的剧照

 

    那是种什么感觉呢?帛裂了,震撼了!吕东明先生是赵荣琛先生的大弟子,赵荣琛先生又是程

砚秋先生的大弟子。得了程派真传,韵道十足。那才是似杜鹃啼院,那才是哽咽难言的程派……

    她82岁了呀,佝偻着身子上来,但张嘴一唱,有了!底气十足!这一段唱完了,下面掌声沸腾

了,我第一次在长安听戏把手掌拍麻了!

    “再来一段!再来一段!”山一样的喊着她回来。

    她回来了,加一段《锁麟囊》中流水板:“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

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只听得心里万转千回,湿在心头,漾在眉头。

    本以为东明先生的唱段已经是巅峰,所以,当我看到她出来,主持人介绍说她唱荀派时,并没

有抱太多的希翼,甚至我想趁着她唱的功夫去个卫生间。

    她银发,80岁,穿了件银灰的坎肩,戴着戒指和玉镯。很安静。台风是凛凛的。但眉眼间却自

有一种风情,那风情亦是难掩。不是女子的薄薄的风情,亦不是荀派的妖妖的风情,哦,不是的。

    她开口唱了:“顾影伤春枉自怜,朝云暮雨怨华年,苍天若与人方便,原做鸳鸯不羡仙。”她

只唱了这四句。这四句足以致命了!慢板,要人命的慢板。声音,要人命的声音。

    我呆了,从她一张嘴我就呆了,从她唱出那个“春”字来我就呆了!甚至,连眼泪都觉得多余

的,连鼓掌都忘掉了。

    不仅仅是我。很多人忘记了鼓掌,醒过来才发现是惊梦一场。

    活到半生,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的一段唱!

    每个音符都是一把温柔的小刀,毫不客气的把一颗心割伤。每个低回婉转处都足以让还向往爱

情的人私奔或者与之同生共死。怎么那么忧伤呢?像一滴绿色的可以把时光染绿的水。怎么那么妖

媚呢?只想找个好人好好爱一场。怎么那么妖娆呢?只想永远留在此时此刻的长安!

    “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这几个字出现在眼前,用以形容眼前的的老伶人多么恰当。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谁,她来自哪里。

    年龄越长,越难以被击中了。我们看到的那些速度过快、整体包装的、充满塑料气息的、乏味

的事物越来越多了。心麻木得离着死亡很近了——你有多久没有落泪了?包括看那些催泪的电影,

包括那无休无止的煽情,你只觉得是一场游戏。

    可是,突然就这样止不住想哭了。

    看着台上的她再唱《玉堂春嫖院》,泪流满面了。

    虽然唱的是行云流水的流水板,虽然是《玉堂春》的《嫖院》,可是,眼泪仍然那样放肆,好

像有理有据了,好像小半生就应该为遇到这样一段好荀派痛快哭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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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华先生在2012年重阳节京剧演唱会上

 

    二十年前,有一个男同学喜欢京剧。他买了一盒7块5的磁带给我,里面全是流水板。开始的时

候,我把它随便放到一堆磁带里,仍然听齐秦、王杰、齐豫、迈克尔.杰克逊、罗大佑、枪与玫瑰

……后来寂寥时听了这盘磁带。《三家店》、《武家坡》、《锁麟囊》、《龙风呈祥》、《红娘》

……仍然不是那样热烈的爱,但京剧是一粒野草般的种子,种在一个少年的心里。

    二十年后,在长安听到这段流水,潸然泪下。连怕被别人笑话的心思都没有,只听得心里有什

么咚咚在响,像风箱一样,呼拉呼拉的拉着,整个过程,悲欣交集了。

    那场全是老伶人的演唱会完毕,忙去打听她的名字。

    黄氏少华。

    黄少华,1933年生人,九岁习艺,专攻荀派表演艺术,先拜京胡名家朗富润先生研习荀派声腔

艺术,又拜荀慧生先生求取深造,允文允武,能戏颇多,深受观众青睐。晚年于石家庄市京剧团退

休。

 

【转载】老伶人(雪小禅)
黄少华当年的剧照

 

    几年前写过一篇文章《如果春天去看一个人》,说的是要去南京看新艳秋,她一直偷学程砚秋,

和程唱对台戏,但她唱得真好。她是真的把程派看成情人一样对待。但她在程派里没有名分没有地

位。张火丁跑到南京去跟她学戏,在宾馆里租了两间房子,一间新艳秋住,一间自己住。

    有的时候喜欢张火丁的主要原因还是喜欢她的人,她对戏有一种痴的境界,别的演员是不会跑

去和新艳秋学戏的,一个没有势力的老伶人,没落到如此,谁去?但是,火丁去。

    一直想去看新艳秋,未果。结果听来的是噩耗,没来得及去看老人,她仙去了。这样的遗憾不

想再有,于是果断决定去看黄少华先生。

    以为她退休在石家庄,一定会在石家庄。自以为是的去了,跟很多人打听,说没有在石家庄,

有说在天津的,还有说在北京的……最后,从省文化厅老贾那里得到了她的电话。

    一直舍不得打。

    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但到底打了。“你是?”她问。我说,“我是您的戏迷,您在哪里,我想去看您。”我就是这

样单刀直入的,意义明确。我想去看她。

    "那你来,我等你……"

    “那你来,我等你……”她声音显然不如唱戏好听,略带暮气,可仍然是好听的,唱过戏的嗓

子,不一样。

    “我住天津河北区……”开始我听不清,我说,能让您孙子或孙女给我发个短信么?她支吾了

一下,又说了几遍。

    我以为她孙子或孙女不在家,但这个地址还是记下了。这个地址像印在心里了,很少能记得这

么清楚牢固的。

    去的那天风大天冷。

    2012年11月30日,小言开车。

    小言是骨骼清奇的女子,眼睛特别大,又深陷进去,总有混血的嫌疑。但是她果敢善良,又爱

好广泛,喜欢旅行、画画、篆刻,车里还备了篆刻刀子。那天长安大戏院,她之前对京剧并不喜欢,

但那天之后,她说自己喜欢了。至少,喜欢黄少华老先生的荀派了。

    “那是我听过的最美的荀派了,”我告诉小言。

    虽然有导航,还是在天津小胡同里绕来绕去好几遭。天津就这样好,市井气极浓,浓得和天津

话一样,听着绕梁十八弯,往上翘的,可自有它的动人处。天津话亦像荀派,婉转是表面的,其实

骨子里全是自己的媚与妖娆。天津那些胡同不同于北京的胡同,北京的胡同大气,但地气不足,天

津的胡同,随便一家可能是冒着热气腾腾的煎饼、水饺、肉饼……店铺不大,可是闻香下马,让人

想立刻去吃上。

    风大,冷,风像刀,削着脸。生生的冷。北方的冷干冽干冽的,我发了微博说来看黄少华先生。

很多人留言:给先生带好,她能把人迷死,八十岁还能把人迷死,特别是眯起眼睛唱戏时,黄先生

才是真正的荀派……迷死人了。因为冷,没再打先生电话,怕她冻着,一步步寻了去,问了至少二

十个人,终于问到了。

    那是一栋老房子。

    76年大地震后盖的。灰败的墙,有的地方裸露着电线。

    是三楼,拾级而上,看到杂物堆积的楼道。各种各样的东西被堆的到处都是。楼梯结构不合理,

一楼四户,八十年代的简易防盗门。亦去过京城戏曲名家的房,三环内,装饰气派,房子要千万。

而她住这里,像贫窑。或者贾樟柯电影中暧昧不明的小城气息。

    上得三楼,只觉得那最里面的一家是她的家。

    敲门,露出一张脸——果然是。

    寒气裹紧了屋里,过道既是厅了。

    小小的两室。一卧室仅放一张床一个桌子,另一个卧室向阳,放稍微大点的一张床,一张桌子。

    三十几平米。

    “您的家人呢?”我冒昧地问。

    “我一个人住。”她说。“老伴去世多年了。”

    “没和儿女一起住?”我又问。

    “我没生过孩子,没有孩子。”她淡淡地说。

    呆了的是我,愣了的也是。好象空气中凝固了什么似的。

    小言后来说,我那时脸上的表情怪极了,像被什么打了一下。

    疼。

    对,是疼的表情。

    刹那间的心疼,潮水一样涌来…… 我还让人家孙子孙女接电话发短信。她一个人。一个人吃

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听着自己的戏。八十岁了,身边无人,如果不是出现在重阳节的演唱会上,

我永远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个叫黄少华的老人,永远不知道有人可以把荀派唱得这样魂断绕梁。

    一时无语。老人给我们坐水沏茶,我把楼下超市买的黑芝麻糊藕粉放到桌子上,她客气着:“不

用给我花钱的,不用的。”语调是讨好而内敛的。胜芳产的玻璃钢桌子,有一个鱼缸,鱼缸里只有

两条小金鱼,游来游去。

    “做个伴儿。”她说。

    阳台上种着花,不名贵的花,小桌子上供着佛像。“我信佛。”她又说。

    窗外是她亲手扎的风车,五颜六色,在寒风中转着。“闲着也是闲着,扎个风车。”有人传说

她会画画,还会剪纸雕刻,她说:“我没上过学,不认识字,后来先生让我看剧本,我说不认识字,

可是先生说一定要让我看,渐渐就认得字了……”

    墙上有她的剧照。和荀先生的一张特别让人注目。荀慧生先生坐着她站在旁侧,像一株清淡凉

菊。穿着朴素淡然。

 

【转载】老伶人(雪小禅)
黄少华与恩师荀慧生合影

 

    最喜欢的是她十六岁的那张黑白照片。

    十六岁,她挑班了。出落得俊俏动人,眉眼之间却全是静气。立领的衣服,两条粗辫子落在胸

前,眼神干净的看着前方,眉宇之间让人心生喜欢。

    “您真美呀!”小言说。

    “老了,老了……”她说。

    “怎么没生个孩子?”问她。

    “你不知道唱戏这一行,早些年练功狠,例假也不准,肚子老疼,不爱怀孕……”

    裴艳玲先生说戏是她的天戏是她的命,可是她仍然有两个女儿。可是黄氏少华先生有什么?“文

革”中她差点被害死,索性不再唱戏,“文革”后去了石家庄京剧团,只是一个地区的京剧团,没

唱几年,退了……退了回到天津,老伴是天津的,从前住比较富裕的和平区,后来为给老伴看心脏

病和外甥换了房子。

    “你应该找个保姆……”我小声说。

    我心里想的是,她都80了,万一……毕竟只有她一个人。

    “我们河北区这边收入都不高,没人找保姆,我还行,病了去医院了就叫学生,我有学生……”

    她给我们看过去的老照片,她可真美。不论那时,还是现在。她还是说身体:“身体不行了,

左眼白内瘴,做手术失败,失明了。右眼不敢再做了,如果再做,就去同仁……”

    到中午了,去吃饭,她执意要请我们,从抽屉拿出一把钱,不过二三百,从柜子里拿出羽绒服,

白色的。很少看八十岁的老人穿白色的羽绒服。很扎眼,但真的很好。

    风仍然大,天寒地冰的。

    我搀着她在风里走。小言在后面给我们拍了很多照片。风吹在我和她的脸上。我们迎着风走。

    “我平时就一个人呆着,看电视,自己鼓掏点吃的,听听戏,挺好的……”

    她看不到我的眼泪在冬天飞着。

    走了很远,到了一个不错的酒店,在大堂吃。三个人,点了几个菜:素烧豆腐,素炒青菜……

馅饼,蕃茄鸡蛋汤。她不吃肉,都是素的,低头吃,几乎都不说话。

    “下回家里吃,我们包饺子吃。”她说。“嗯。”

    打包的时候她把餐巾纸一张张抽出来,“两块钱一盒买的,甭浪费了,带着……”她放到我的

包里,“擦个手什么的用。”

    回去的路上不一样,路过天津美院和海河饭店,还有大悲禅寺。“这里初一十五烧香的特别多,

信佛挺好的。”她侧过脸的刹那,我看到她的老年斑,在阳光下闪着异样的光。

    回到家,来了串门的,广州大学的一个男子喜欢黄先生的荀派来看她,还有和平区工会的一个

男子,来学程派。

    “您也会唱程派?”

    “会的,但不如荀派唱得好。荀先生告诉我们,男旦唱旦要夸张,特别是荀派,因为毕竟是男

人唱,不夸张不媚。可是女人就不能再夸张了,女人本来就媚的,不能把荀派唱成小花旦,满场耍,

那不行,要唱成大花旦……”

    广州大学的男子提出要和她合影。

    她扭转身去卫生间,“给脸上色儿,要不太难看……”再出来她涂了口红,端坐在椅子上,一

看就是唱过戏的范儿。那口红忽然显得春意圆满,不急不倦的人生,走到八十岁,因了照相还要去

涂口红,也算喜悦。

    我也去了卫生间,狭小的只能进一个人。蹲式厕所,要扭开老旧的水笼头才能冲水……她还蹲

得下么?毕竟八十岁了。

    太阳往下落了。屋里的温度渐次往下降。

    “12月31日是我的生日……”她像是自言自语。

    “我们来。”小言说。

    “一定来。”我看着她的眼睛说。

    她把头扭向阳台上那些花:“你们再来的时候,这些花就都开了,我们那天就包饺子吃。”


    作者:头条号 / 雪小禅

    链接:http://toutiao.com/i6212936453710676481/

    来源:头条号(今日头条旗下创作平台)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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