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肃霜先生是当代京剧表演大家中非常令人惊叹和佩服的一位佼佼者，从学术意义上看，也

是自上世纪京剧女演员滥觞以来，身手最为全面，风格最为鲜明，成就最为巨大者之一。尽管，

她多年偏居云南，但丝毫未影响她艺术名望的扩散，代表剧目的流传，风格流派的形成和艺术地

位的奠定。在她诞辰80周年(据云南京剧院考证关肃霜先生生于1929年，而非1928年）的日子里，

我们探讨她对京剧艺术的贡献,评价她在当代京剧发展史上应有的历史地位,梳理京剧“关派”的

艺术风格，无疑是一件非常必要和有意义的事。

    随着上世纪四十年代，继梅、尚、程、荀“四大名旦”巅峰状态的结束，李(世芳)、张（君

秋）、毛（世来）、陈（永玲）“四小名旦”，特别是一大批京剧女演员的异军突起成为了京剧

艺术的生力军，肇始了具有现当代审美特点的京剧表演风格。其意义，不仅改变了清末民初以来

形成的京剧舞台的欣赏习惯，改写了京剧名家的风云榜，更造就了一种新的、变化了的京剧表演

风范。关肃霜先生就应该是这一时期许多坤伶俊彦之中的杰出者。

    让我们通过一个表格，从行当、师承、剧目、创造、风格等几方面来考量，自然可以对比出

这一时期几个重要旦角艺术家的异同：

 

           张君秋        童芷苓        吴素秋        赵燕侠        关肃霜

 出生     １９２０年      １９２２年      １９２２年      １９２８年      １９２９年

 行当        青衣         青衣、花旦      花旦、青衣、     花旦、青衣      刀马旦、武旦、

                                          小生                             青衣、小生、老生

 流派       梅、尚          荀、梅          荀、尚             荀                梅

 擅长         唱           唱、表演        唱、表演         唱、表演         武打、翻扑、

                                                                      唱、表演

 所在地      北京            上海            北京              北京              云南

 京剧氛围    浓郁            浓郁            浓郁              浓郁               一般

 现代戏成就   一般            出色            一般              优秀               杰出

 创造流派     张派             无              无               赵派               关派

 

    从表格中我们可以看到，与关肃霜同一代做出杰出成就者，尚有张君秋、童芷苓、吴素秋、

赵燕侠等，这几位都是近代京剧史上响当当的旦角名宿。每个人都有鲜明的风格和独特的贡献。

我们之所以要将关肃霜放到这样一个旦角群体中来比较分析，绝不仅是他们生活年代的相同，也

不全是因他们行当归属的相近，更重要的是因为我们只有通过这样项目量化对比，能更形象地获

知他们彼此艺术区别和风格的迥异。

    数据表明：1.在能演的行当中，目前名声最大的张君秋先生，所演出的行当范围最小；而关

肃霜先生能够演出的行当则最为丰富。2,在继承的名家流派中，关肃霜遵从的流派最少。3.在艺

术活动的地域上，其他几位都占据着京剧艺术最有影响的地方，而关肃霜先生则偏居西南边陲。

4.从各位所在地京剧的观众和艺术氛围状况看，关肃霜先生无疑处于最不理想的自然环境。5.社

会曾经有形成流派评价的三人中，关肃霜名列其间。

    通过数据，我们可以下这样的结论：关肃霜先生的艺术条件是最全面的，她的艺术实践环境

是最有限的，但她的艺术成就不仅毫不逊色于同时期的几位名家，而且，甚至超过了许多人的贡

献。

    这样的结论前提下，再探讨关肃霜的艺术贡献就更会有根有据，一目了然。

    首先，关肃霜先生树立了在当代京剧旦角表演史上融文武于一体，真正彼此相得益彰的复合

型表演范例。

    京剧讲究文武兼擅，但所谓能做到者也大多不过是演青衣花旦而能动些武戏的段落，表演些

武戏的技巧；演武旦、刀马而能具有一定的嗓子，可以张嘴演唱。实际上京剧传统旦角行当的分

属是非常细致和严格的：都是旦行，青衣、花旦、花衫、刀马、武旦、老旦、彩旦区别很大。在

传统旦行表演中，文能习武是为了点缀本领的全面，武能胜文是为了显现条件和“本钱”。但到

了关肃霜先生这里,京剧旦角的文武界限被给予了一次革命性的有机融合,演员身手上的文武本领

成为了剧目所要塑造人物的整体性的需要。文要唱到优异、表演传神；武要猛炽惊绝, 不能点到

为止。嗟夫！这样复合型的具有文武全面身手的演员,关肃霜是现代名旦中的第一位,至今也未见

能与其比肩的后来者。

    其次, 关肃霜先生在剧目和人物形象塑造中成功融入了自己浓邵的艺术气质，形成鲜明的个

人色彩。

    分析几位名家的新剧目，既有各不相同的取向，又有相同题材的不同演绎。不相同的部分，

是根据自己的艺术条件和艺术理念进行的进取，相同题材的不同处理是在对比中追求着自我的目

标。张君秋的古典新剧以贵嫒千金为主，无论谭记儿还是柴郡主．不管车静芳还是崔莺莺都适应

了他以华美唱腔征服人的强项。赵燕侠的新戏人物总是那么缠绵, 具有一定的悲剧特色, 无论是

《白蛇传》还是《碧波仙子》，都是唱得缠绵悱恻、楚楚动人。

    而关肃霜则与他们不同, 选择的题材风格总是充满巾帼气息和冲天豪气。同样是大家都演的

《白蛇传》，她的看点不仅在白娘子对爱情的深情与忠贞，更在于她面对法海破坏的反抗，突出

为救爱人而勇取仙草的勇武；都是《大战洪州》，别人重点在表现战前的情节与情愫, 关肃霜先

生则将重点和看点放在了大战的足智多谋、无比骁勇与气势夺人；那一出《大英节烈》可谓“骨

子老戏”，赵燕侠、吴素秋、童芷苓等都唱，别人总也摆脱不了展示小儿女的“碎叨”，但关肃

霜《铁弓缘》的陈秀英则显露出老英雄之后的刚性忠勇和爽朗机敏，更引人的看点恰恰在于一点

就着的火气和乔装寻夫的英姿豪气。一点就着的火气和乔装寻夫的英姿豪气。因此，她的戏总予

人一种鲜明的色彩，昂扬的风骨和强烈又全面的艺术征服力。有意思的现象是，别人一演准受欢

迎，可和她一比绝对相形见绌。这丝毫不说明别人不好，因为你没有相当的才智本领根本拿不起

关肃霜的戏，只说明她的艺术高深精到，我们要学好学精妙还得苦下功夫，绝非易事。

    第三，保持京剧艺术本质特色，同时吸收学习其他艺术形式，特别是云贵地区少数民族文化

元素，刨造了滇派京剧。

    关肃霜在同代演员中的现代戏成就无疑是最大的。她的《黛诺》没有样板戏的概念化，以自

然淳朴的景颇姑娘的性格的展示表现出获得解放,受到革命教育的黛诺活灵灵的内心世界。其中，

那段脍炙人口的【南梆子】“山风吹来一阵阵，”在传统京剧板式基础上，从字句到旋律都予以

了巨大的创造, 但高明就高明在尽管运用了“桑比”等少数民族乐器, 吸收了“麻古”等景颇音

乐旋律，但听来仍是京剧的演唱和韵味，真正做到了丰富京剧而又葆有京剧的特质。那种节奏的

跳跃，旋律的延伸，伴奏的衬托都化作了人物的语言，艺术的语言，成为了为京剧服务、为故事

服务、为人物服务的手段。在创新中能做到这点，更加不易！

    第四，创造了京剧刀马旦的靠旗出手，为京剧技巧的发展创新做出了历史性贡献。

    京剧２００年的历史证明,人才辈出是一条发展的生命线,它保证了优秀艺术家对京剧的传播

与支撑。另一条发展生命线则是京剧演唱和表演手法的不断发展创新，保证了京剧艺术魅力和活

力的永放光芒。京剧之所以有今天的辉煌，很大程度应归功于前辈为我们创造的优秀手段与表演

技巧。而遗憾地说，近几十年来，排除唱腔艺术之外的京剧表演技巧真正具有开创性、革命性的

创造也就仅有关肃霜先生创造的靠旗出手一项。我们今天已普遍受惠于她的这项创造，为我们的

表演赢得中外人士惊叹的喝彩，但我们可曾想到能创造出这个技巧的人是经过多少冥思苦索，留

下多少汗水，吃尽多少苦才能创造出这一伟大的艺术成果啊！因此,我想我们为关先生评功摆好，

除了形而上的评价之外，更应该鲜明提出她在艺术形式上的具体创新，并给予历史性的评价与弘

扬。   

    其实．关于关肃霜先生的艺术贡献是多方面的，说也说不尽。而今天我们真正评价一位杰出

的艺术家的成就．除了具象地回顾、研讨之外,更需要给予她在历史坐标中的地位与作用以应有、

恰当的评价。关肃霜老师就是这样一位我们应该给予她历史评价的杰出京剧创造者。这也是我之

所以在前面要把和她同一时期的优秀旦角演员列表对比的目的。  

    通过对比，以及前面对关先生艺术成就的总结阐述，我想，我们完全可以对上世纪四十年代

以来做出最杰出贡献，确实对京剧发展产生深远历史影响的旦角演员排一下名次。 

    无疑，张君秋是影响最大的，他的“张派”艺术以完整的唱腔和丰富的剧目，以及庞大的传

人队伍为支撑，形成了他在近当代京剧旦行表演艺术中的状元地位。 

    其次，我认为就是关肃霜先生了。她以全面的身手和优秀的剧目，特别是创造的靠旗出手，

以及近当代武戏演员无不习学宗本的“关派”刀马、武旦表演路数和剧目。深深影响着当代京剧

的发展，稳坐当代旦角榜眼交椅当之无愧。  

    赵燕侠以清晰深情的唱腔和《白蛇传》、《沙家浜》等经典的剧目，自然应该成为近60年来

旦角艺术的探花了。    

    从这个意义上, 我们也完全可以说，张、关、赵是继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四大名旦”,

三、四十年代“四小名旦”之后至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已然开宗立派，成就最大、影响最广的

旦角三大家。 

    （本文标题为为上世纪50年代著名文学家郭沫若赞关肃霜艺术成就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