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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废名的诗意小说《河上柳》(讲课)(修订版)

(2010-12-18 19:47:01)
标签:

杂谈

分类: 八面来风

冬菊 和应锦襄先生的讲课:废名的诗意小说《河上柳》

(转自 泓莹新浪博客 2010-12-15 20:28:11)

 【仅供修订】

 

先生与芮先生去美国半年多了,我非常想念他们(。)前两天,忽然接到应先生一封长信,谈到往年朋友们在白城过圣诞节的情况,我和老马就是在圣诞节上认识的,想想几年就这样轻易地过去了(。)圣诞节又快到了,遥祝远在美国的芮先应先圣诞快乐,身体健康!

应锦襄先生是厦大中文系教授,比较文学专家,尽管她从来不愿意多谈自己,也不愿意让我写她,但我今天还是要谈谈她(。)我在八十年代初曾经想去读比较文学,差一点就要去考研,我想当时要是侥幸考上了,就是应先生的正经学生了,非常遗憾我不是(。)但很幸运的是,十几年后,我变成应先生家的常客,得以经常聆听先生教诲(也许应先生不喜欢我这样说),我又似乎比研究生幸福一些了,研究生有毕业的一天,我则永远没有(。)事实上应先与芮先给我的,远远不止文学这一点东西,一些我们这代人所缺乏的学养和教养,作为人应有的风骨,我从两位先生身上都看到了!相关链接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2c50910100az2w.html(图片)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2c50910100b0mt.html(文:记忆并不遥远)

初绽(同上)

 

这是应先生昨天传给我的一份文稿,分析的是废名的《河上柳》(。)(我想这里谈的是诗意小说,我想认真写小说的人都会感兴趣的(。)“不是时空错位、闪赚腾挪、时空间隔、意向的应用、情感的魅力和唐诗韵味”是先生提出来的要点,我在这里用其他字体标出来(;)红色字迹是我自认为的要点,或者说,是我自己觉得有同感的部分(。)

       

先生原文

 

老师:今天讲《河上柳》。我们照例还是让大家先讨论。

嘉琳:这篇小说初看起来让我觉得很乱,读下去却觉得忧伤中带着愉悦,愉悦中又带着忧伤,很有韵味。

老师:为什么觉得乱呢?

缇米:跳跃性很强,故事性很淡,而且不停地有叙述者和叙述角度的变化,非常含蓄,很多内容都是暗示性的。

    应老师:具体地说。大家可以补充。

    小夏:我感觉这篇小说的时间和地点需要提取出来(——)不太明白(它)的时空次序。有想象,也有一部分是梦境。

    缇米:小说的叙述程序有些时空错位,清晰的可以提取出来,就是小夏说的;但还有一部分是不清晰的。还有,杨柳和木头戏到底有没有关系,有什么暗示或隐喻?

  麦青:杨柳应该是贯穿全篇的一个意象,我觉得。杨柳包含着念旧怀人的意思,陈老爹,他的内心是孤寂的,在孤寂的时候陈老爹的心中才渐渐滋长起杨柳来。我觉得杨柳是驼子妈妈的外化,在想念驼子妈妈的时候,杨柳才在老爹的心中滋长起来。

    小夏;木头人戏也应有作用吧?

    应老师:好吧,我很高兴(,)你们都谈得很好,你们都看到了一些重要的审美问题。

    嘉琳:不过感觉很朦胧,似懂非懂。

    应老师:(笑)就保持这种朦胧美,不要弄懂,好不好?

    小夏:(干脆地)不好。欣赏朦胧美并不是说,我们也得朦胧地去理解。

    缇米:如果作者决定不让我们弄懂,也只好接受这“朦胧美”了。(大家笑)

    应老师:(也笑)那我们就来试试分析,看作者的决心是什么?

  应老师:其实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乡村艺人的惨淡萧条的生活,但在废名笔下,就成了一首诗,潇洒清丽,而又凄楚苍凉。情节非常简单,半年多来官府禁止了木头人戏的演艺,断绝了唱木头戏的陈老爹的生计,他不得不卖了那棵曾是他老伴手植(、)与他相依多年的柳树。

    夏:有些情节也还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禁演木头人戏,是和天灾有关?

    应老师:文本中没有明说。一般说很可能是天旱时的禁令。天旱要祈求神灵下雨。有几种方法,一种娱神,另一种是斋戒(,)不许吃肉,不许演戏。这原已是极为愚昧迷信的措施。如果不是为了天旱祈神,仅为了政府以整顿风化习俗为名,禁止这种集市节日的小戏演出,就更没道理了。首先是戕害民间文化,更不顾民生,随便断送了艺人的谋生之道。老爹就是受害者。作者在此也正表达了对执政者的愚昧政策的谴责。你们看,就这么一篇诗意小说,给了我们很多诗的情味,却也是如此地关注社会现实。这就是五四的时代气息。事实上,任何一篇真正有价值的艺术作品,它就一定具有社会意义的认知价值的。我提醒你们必须认真注意这一点。这是古老的,也是经典的。

  嘉琳:老师(,)题旨是明确了(,)那是什么让我们感到朦胧呢?是它的诗意特点吗?

    应老师:好,先问一个问题,什么是诗意?

    小夏:抒情的。

    麦青:空灵,含蓄。这是诗的特点。但它又最给人含糊(、)朦胧的感觉。意象就有这种美学性能。 

老师:说得不错。我们来看废名用什么手段使之成为诗的小说。你们刚刚谈到的时序问题(、)意象问题,确实都是这篇小说的关键手法。还可以再加一个:感情意蕴。它有多元的审美感情。这些就形成了你们说的空灵、含蓄、抒情这些特点了.(。)

 

         不是时空错位

  先说小说的叙述程序,刚刚缇米和小夏都谈到时空问题。《河上柳》的叙述到底有没有时空错位呢?

  一般说来时空错位是指文本叙述中的时空错位,在叙述事情的特定时空中突然跳入另一件事的时空,没有逻辑联系,而且这时间是错乱的,这才叫时空错位;至于小说人物意识中的时序颠倒,空间转移,如回忆(、)梦境,或(者)人物讲述中的时间颠倒,这种都不是文本的时空错位。

  《河上柳》中看似有很多时空错位,但是仔细读的话,会发现情节叙述还是顺时序,很清晰的。小夏刚才说的是对的,时空可以提取出来:老爹一早起来,先在屋边徘徊,看到了自己门上的对联(;)然后走到了黄泥提(堤)上,看到了“路遇居”,想着有关木头人戏的琐事(;)后来又走回来了,看到河水,看到河水中的柳树(,)这时阳光直照,已是中午了(;)坐在树下想着种种和柳树有关的事,朦胧思睡,被小伙计叫醒(;)然后下午找了木匠来把柳树砍了。这是小说情节部份,时序很清晰(,)但叙述有重点,贯串不明显,就形成嘉琳说的,跳跃性很强。

  那嘉琳说的“看起来乱”的另一部分呢?就是在老爹的意想(、)回忆,或朦胧的睡意中的时空变换。事实上,老爹从上午散步直到中午坐在柳树下(,)时间顺序延伸很明确。在柳树下想着要不要砍掉柳树时,“老爹的心里渐渐又滋长起杨柳来了”,从这里进入老爹的回忆与思念(,)跳跃进行,缺乏连贯,但驼子妈妈生前死后(,)也还有序。何况这已不是指现实时间,而是指思绪中的时间。后来老爹被唤醒(,)下午就请人来锯树了(,)这就更是正常时间顺序了。

  你们觉得是这样的吗?

    学生们:(都表示同意)

  应老师:既然时空的进行都像我解说的那么清晰,那么为什么会造成朦胧、模糊(、)看不懂的感觉呢?

 

           闪赚腾挪

  (它)的确有一个很别致(、)很有意思的手段,就是“腾挪闪赚”。一件事情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似乎没有下文;但它的出现有一种暗示性(,)迫使读者进入思考(,)到后文中才再联系到这件事(,)这种手段在中国旧小说里常见。比如《红楼梦》中,鸳鸯在山洞口遇见了司棋,知道这是情人相会,但下文没有及时揭开。但这就暗示了好几回后的那段傻大姐所拾的绣春囊的来源。《河上柳》篇幅很短,在情节上没什么好“腾挪闪赚”的,它运用的闪赚手段,我们称之为“虚实闪赚”,造成虚处成实,实处成虚(,)就出现了朦胧的意境。

  这里的虚实闪赚有两个特点(:)一是对客观事实的叙述和人物心态的自然融合,前者是实,后者是虚,让读者无法分清(,)不易理解(;)一是凡属老爹的思维语言,都有虚实的闪赚的【似有脱字?】(。)

  这一段:“清早起来,太阳仿佛是一盏红灯,射到桥这边一棵围抱不住的杨柳,同时惹得你看见的,是(‘)东方朔日暖(’‘)柳下惠风和(’)退(褪)了色的红纸上的十个大字——这就是陈老爹的茅棚。”这段是叙述者的话,是一种客观的叙述(,)没有解释对联上的词语(;)而接下来的“这红纸自然是一年一换了;而那字,当年亏了卖春联的王茂才特地替老爹选定——老爹得意极了,于(是)照例四十文大钱加成一条绳串,另外还同上(‘)会贤馆(’),席上则茂才公满口的‘古之贤人也’”则是老爹的心态。“自然”“亏了”这类词,这显然是展现老爹的心态。下文加钱(一百文称一吊,就用绳索穿成,五十文称半吊,也可以穿绳索了),到饭店(会贤馆)请吃饭,听老秀才解释这幅对联,这都是老爹“得意极了”的心态的描写。

  小夏:不懂联语内容,就不知老爹为什么得意(。)

  应老师(:)“老爹得意极了”应有注解,就是解释这幅对联(——)“东方朔日暖,柳下惠风和”。看来,它把两个人名拆开,来描写老爹的茅屋:东方的屋宇阳光温暖,柳下之风也很和煦。嵌了人名,当然很别致。更重要的是(它)用了东方朔的名字。东方朔从来被看成是弄臣,相当于优人(;)老爹以木头人戏为生,传之于优人。隐指老爹的职业是古人留下来的,是东方朔的传人,这是足以让老爹自豪的。这段应由叙述者作的解释就因转入人物心态而被省略了。我们也称之为“闪赚”(。)

    我们现在特别注意这对联,因为它指出柳树和木头人戏,都是老爹的情结(,)也是贯穿全文并涵盖题旨的。再看下去(——)

  这时老爹“不知不觉转到隔岸坝上‘路遇居’((‘)路遇居(’)是嘲笑土地庙的,农村土地庙很多,走到路上就能遇到)的泥黄山头(,)这一句是老爹的具体行动。但下文的“‘姜太公在此,诸神回避’,不出声的念给自己听——也许只是念,并不听”(,)这句是老爹的思维语言。与上文一样,因为是转述老爹的思考,内涵就显得简略不完整。完整的意思应该是:(“)‘路遇居’土墙上贴的红纸上写着‘姜太公在此,诸神回避’,是老爹早就看熟,都能背下了的。(”)而下面这几句:“其实老爹所看见的,模模糊糊一条红纸而已,不过‘姜太公’也同‘柳下惠’一样,在此有年罢了。”正为我们说明老爹不是看到后的朗读,而是默想中的背诵。此段与上段同样,现实的行动和表现他思维状态的话交错在一起。凡转述老爹的思想时,就因过于简单而造成脱落(、)含糊的感觉。

    小夏:明白了。这两段既体现了客观现实和老爹思维的腾挪闪赚,也体现了老爹思维语言中的闪赚。     

老师:说得好。我们可以再看最精彩的这段:

  “太公真个立刻活现了。

  陈老爹的姜(太)公同郭令公是一副脑壳——我们在‘祈福’时所见的,自然,连声音也是一般,而我们见了令公,并不想到太公。现在浮在老爹眼睛里的,是箱子里的太公了——老爹也并不想到令公。

  老爹突然注视水面。”   

  第一句是叙事,但真来得突兀。怎么个活现法?既说“活现”(,)就不是在想像中,而是出现在眼前。但作者且不说如何出现,却插入了一段关于太公令公头像的叙述夹议论(,)读者仍不明白“活现”何所指?最后又结了一句“老爹突然注视着水面”的客观叙事,其实这句应该在“太公真个立刻活现了”之前的。

  嘉琳:(自己组合)“老爹突然注视水面,太公真个活现了。”句子顺了,但哪里有太公了?

  应老师:老爹注视水面,看见了水中有一个老人,这当然是老爹自己的影子,但因为想着太公,就下意识地觉得这是太公了。他用“浮在老爹眼睛里的”这一“浮”字就很明确指出影像是在水面上的。

  小夏(、)嘉琳:啊,明白了,明白了。

  应老师:你们这就可以理解中间这段夹叙夹议的作用了。先说太公和令公共用一个头像,且都由老爹自己来演唱(,)这里隐然有三者原是一人之意。补充这段议论,就点明为什么老爹见了自己倒影会有太公活现的感觉。

  这三层也是“虚实闪赚”,实后转虚,虚后接实。注意,这里还有个“语序闪赚”(——)语序是颠倒的,先说“活现”,再说“注视水面”,就更让人不能一下看明白了。

  嘉琳:老师这样一分析,就有具体的(、)明白的感受了。

  缇米:老师,你说的这种“虚实闪赚”,阅读时使人感觉是叙述似乎无序,又仿佛有(“)意识流(”)感。是不是说,废名运用了现代派技法?而且当时不正流行各种现代主义吗?对废名应该也是有影响的,

  应老师:当时也着实有几位在努力学现代派,像冯至(、)陶晶孙或是沉钟社他们。不能说废名就不受影响,但他确有自己风格,而不是完全的现代派,我们(做)完结构的全部分析,就会发现他的多种手法确有自己特色。

小夏:唉,我真体会到作者用笔的深细了。我也明白了您刚说的那种“对客观事实的叙述和人物心态的自然融合,让读者无法分清”的手法。这段老爹的心思夹在老爹注视水面和看见水中影子两件客观叙述之间(,)使姜太公如真如假,若有若无。总之,是故弄玄虚,我想这就是它造成的空灵感。

 

            时空间隔

  应老师:(笑)说得好。说到空灵,他虽不用“时空错位”,但用“时空间隔”。没有明确说出老爹在不同时空中的行动(,)只说了他在黄泥山头看见“姜太公在此,诸神回避”的条子,下面就说他注视水面(。)黄泥山头是没有水的,他在哪里了?其实这时他已走回是(已是走回)到柳树下了。老爹走动的活动没有说明。不但没说,甚至不交代必要的转移。这种空白就是“间隔”,形成不明确(、)不具体的感受,这也就是它的空灵感。

再看下去:

“太阳正射屋顶,水上柳荫,随波荡漾。初夏天气,河清而浅,老爹直看到沙里去了,但看不出什么来,然而这才听见鸦鹊噪了,树枝倒映,一层层分外浓深。”

  这段才确切指明老爹回到茅屋柳树下了,是对当时时空的现实叙述,这才明白老爹确离了黄泥山头。时空叙述没有贯联,有了间隔。而那句“看不出什么来”客观叙述也就是“太公活现”的解构。因为河水清浅(,)老爹已认清水中的老人只是自己倒影罢了(,)所以,没什么可看的。这也是对上文含糊处作的阐释。这种作者的阐释,可以说,多少还不能摆脱现实主义笔法。就是说,闪赚之处,要有逻辑交代。现在看来,你们会感到手法陈旧。如果在后现代笔下,是绝对不说明的。这就是废名与现代派还有不同吧。

  小夏:啊呀,这真是曲折之至!

  嘉琳:我以为逻辑交代很好。看小说不能总是猜謎啊。就这篇也够叫人揣摩了。

老师:来看看结尾的时空问题。结尾这几段很值得注意,到底是梦中的时空还是现实中的时空?

“老爹伸一伸腰,环抱着臂,而眼睛,同天云低处的青山一样,浸在霭里了。”说的是老爹困了,昏昏欲睡(。)(接下来的一段(:)

 “这晚比平常更难熟睡,愈到中夜,愈是清醒,清醒得害怕了!——坝上警锣响——屋背后脚步声——

  (‘)陈老爹!赶快!快!

  地保敲门。

  第二天,老爹住在祠堂。上坡企眺,一片汪洋,绿茸茸的好像一丛芦草,老爹知道是柳叶:

  (‘)我的——(’)

  (‘)嘛——(’)

  (‘)老爹!——好睡呵?——今天呢?——老板骂我,说我是混玩一趟!(’)  

一个明确具体的时间“这晚”,明确而具体的事:地保来敲门,让陈老爹搬到祠堂住了,接着具体的第二天,他看到柳树被淹了,一片汪洋。这到底是现实中还是梦中?

  嘉琳:其实这样解释很清楚了。之前还觉得乱,现在已经明白这一定是梦中。这是梦中的时空。

  应老师:其实也不能说就是梦,“老爹的眼浸在靄里了”和那句“老爹好睡啊(,)都指出老爹不在清醒状态。是不是入梦了?但“那晚”和第二天却是明确时限(,)不是梦中的时间。所以这段应该是,写老爹非常入神,闭上眼睛,离开现实,沉入到深深的回忆中去了。闭着眼,看不见,也感觉不到小伙计的到来。小伙计以为他入睡了。其实,他不在梦中,而在回忆中。缇米,你认为呢?不是时空错位吧?当然,也不是时空间隔。这是人物思维内的时空(,)但那流淌的思维却很是意识流。

缇米:您分析得对。     

 

意象的运用

  应老师:现在我们就讲讲麦青说的意象。大家也都注意这问题了。老爹从唱姜太公转到唱杨柳树(,)老爹心中滋长起来的杨柳不是现实中眼前的杨柳,而是长期在他生活中起各种作用的杨柳,诚如麦青说的,这是一种意象。这棵杨柳陪伴了老人一生。后来(,)发大水了,是柳树保住了老爹。

  小夏:老师,发大水说明了什么?是不是发了大水后,老爹的生命还在,就还有希望,体现了老爹的乐观?

  麦青:不见得。小说里说老爹最伤心的是发大水,发完大水之后,老爹上(堤)看,杨柳树下面都被淹没了,一片汪洋,绿茸茸的好像一丛芦苇,这说明这是写杨柳的。他曾经非常在意这棵杨柳。

  应老师:你们说的都不到位。主要是指发大水的时候,柳树的根把住了堤岸,全靠这棵柳树,他的房子才没被冲走,他才保住了生命。

  嘉琳:那他伤心个啥呀?

  应老师:他伤心的是因为驼子妈妈种了这棵树,是驼子妈妈手植的这颗柳树保住了他。所以说是为驼子妈妈伤心,不是因为杨柳本身伤心。这正是写一个有内涵意蕴的意象和写一个客观物体的最大区别。麦青说明了杨柳与驼子妈妈的关系,是对的。但那不是外化,而是移情。把对驼子妈妈的感情移注到杨柳身上(,)杨柳就成为各种感情的意象。

  缇米:嗯,我明白了。

  应老师:我们再回头想想一下杨柳的各种意象:清晨,在阳光下覆盖着小茅屋(的)柳树;深夜里,板桥前挂着一盏红灯的柳树;清明时节那枝繁叶密蓬勃生长,提供了深夜供在(驼子)妈妈灵位前的杨枝柳叶的柳树;河水冲刷了泥土后,用它强劲的根紧紧抱住了河岸的柳树;最后难免轰然一声,悲凉地倒了下来的还是那株柳树。这几个定格的形象实在是概括了老爹简单冲淡而也充满了悲欢哀乐的一生。这意象虽与驼子妈妈紧密结合,但不是驼子妈妈的外化,(它)不等同整体的驼子妈妈。  

  缇米:以前总觉得这样有韵味的小说,如果过细地阅读分析,会感到支离破碎。现在才知道细读文本的魅力呢。

  麦青:老师,我请您分析一下木头戏,我认为它是有所指的。是吗?

   应老师:你是对的。木头人戏的意象,我想应他该(它应该)是指老爹对他职业的自豪。这种情绪文本中几次都出来了。

  小夏:老师,我想到了一点。文本中说,姜太公和郭令公是一副脑壳,“连声音也是一般”,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姜太公、郭令公和陈老爹都是老人,姜太公八十三岁遇文王,是著名的大器晚成的典型;而郭令公则也是名垂史册(、)五世同堂的全福老人(,)都是老爹的偶像,是老人的社会理想的象征。作者提这两个人其实是很有意味的。屡次老爹唱的“八十三岁遇——”是他的潜意识,是(他)对他的职业的梦想。唉,这在木头戏禁演的背景中更显出他的落魄和卑微了。

  麦青:小夏很有体会。

  应老师:正应该这样来体味小说的多元内涵。老爹对他从事的木头人戏是感到自豪的,他对于茂才公给他选 取)的那付对子的得意就有力地显示了这点。老爹半年没戏演,没了收入,生活困难,但他相信他从事的职业的价值。他认为不让演戏是“反变”。他甚至最后卖了柳树,也没卖他的锣鼓。木头戏屡次出现在他思考中,确是作为他的敬业的意象。他尊重而且热爱他的木头人戏。但这意象进一步也延伸为生存的意象。

    麦青:我明白了,文本前半篇使用了那么些“腾挪闪赚”,用了得意那幅对子,活现太公种种情绪或意识,就是为了突出木头戏这个意象的。同样写意象,手法截然不同。精彩,真精彩!

  应老师:对。柳树就不是用这写法,而是积累柳树多种形象来突出它(,)不用什么“闪赚”了。

 

              情感魅力

  应老师:最后,来看看它的抒情色彩吧。它的魅力在于它的情感是多元的。《河上柳》是一个很短的故事,是淡化了情节又不刻意去塑造性格的一个故事,用很淡的笔墨写了乡村艺人的一日,但体现了他一生,包含了性格(、)心愿、人生观等很多东西。由于他的乐观,生活总显得恬淡愉悦(。)作者要保持这个基调(,)小说中表现出的并不是破落农村的图景,而是田园气息:茅屋、流水、板桥,是农村生活中美好东西的集中表现。对于生计困难的境地,不说“断炊”,而说“断酒”,也是要保持老爹潇洒的风格。但是他的处境又如此艰难(,)而且可以说是令人绝望地被扼杀了生计。最后(,)他卖了那株与他相依为命的柳树。这是对老人生计前景的暗示。柳树的轰然倒下,是个悲凉的手势【暗示?】。老爹一生,平淡中也一样有哀乐悲欢,而充满诗意之处,正是这潇洒中的悲凉。文本一方面是流丽清婉(地)描叙(,)一方面仍是沉重深切(地)提出社会问题。这是不可回避的时代风格。读来令人怆然(,)相当的经典。以至于,这篇人人觉得难读的作品却又人人爱读。

 

           唐诗韵味

  麦青:老师,周作人说废名的小说有唐诗的情韵,虽说我们读小说感觉到诗意,但是您能不能用唐诗来解释一下呢?

  应老师:这似乎是个难题……我不知我的体会是否就是周作人的体会。“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他的寸心得失,就非我所知了。

  学生们:就谈谈您自己的体会吧。

  应老师:这样吧。其实我们讲的腾挪闪赚和意象积累,就都是唐诗的手法。我给你们讲两首唐诗吧,你们可以更多的体味一下这两种手法给予的审美感受。

一首就是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你们一定都熟悉的。其实这首就是用了闪赚的手法的。第一句,是回答对方问题的(,)君问归期何日,答说不知道。意思已经完了。下一句就完全脱开归期的事,而另说起,此地正在下雨涨水。这就与第一句腾挪开了(。)第三句,又说归期,却另提一事,是回来后将在西窗下剪烛共语之情状。“何当”,就是“什么时候才能”,仍没有回答第一句“君问归期”,而与第二句也搭不上,也是闪赚(。)第四句说,只希望将来可以和你谈说今天在此地(巴山)所见的雨景。这句一出,一切都连上了。原来第二句写今日之雨景,就是我将来想告诉你的事。而三句相连,则很强烈地表现自己想回去与君共语的愿望,奈身不由己何!深情地回答了“君问归期”的问题。四句上下互不连贯,但一下贯通,就

形成这样“时空闪赚”,将来(、)过去(、)现在三者萦回曲折的效果。怎样,这首算得闪赚了吧?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赞同)

  应老师:再来一首杜牧(韩偓)《已凉》(。)“碧栏杆(阑干)(帘)垂,猩色屏风画折枝(。)八尺龙须方锦褥,已凉天气未寒时(。)这是一首描叙气候的诗。前面三句单独描写三种器物:栏杆外挂了软绣(帘),不是遮阳的竹簾(帘)了;室内用上了挡风的屏风;龙须是草(席),没有撤去,但上面铺了锦褥(,)(帘)、屏风、锦褥三件器物,都意味着初秋景象(,)成为有特定含意的意象。最后总结出时间节序:“已凉天气未寒时”。这是首很典型的意象积累型的唐诗,

怎样,你们能从这里感受废名的艺术手段和它们之(间)的相通(了)吗? 

 

  小夏:老师这样一分析,就有具体的,落到实处的感受。

  缇米:老师,你说的这种“虚实闪赚”,阅读时使人感觉是叙述似乎无序,又仿佛有意识流感。是不是说,废名运用了现代派技法?而且当时不正流行各种现代主义吗?对废名应该也是有影响的,

  应老师:当时也着实有几位在努力学现代派,像冯至,陶晶孙或是沉钟社他们。不能说废名就不受影响,但他确有自己风格,而不是完全的现代派,我们作完结构的全部分析,就会发现他的多种手法确有自己特色。】(重复) 

 

这是应先生在文章前面的注释,这里,也许有我见过的年轻人吧,非常想念那样的场面:

老师    中文系退休教授   小说课的授课老师   

嘉琳      中文系学生    也写小说              

麦青      历史系学生    知识面广,有悟性      

小夏      艺术系学生    有较强的文学感受      

缇米      中文系学生    有理论兴(趣)与相应基础    

深井     偶然参加的诗人                        

以宁     偶然参加的作家                         

 (本文应锦襄先生版权所有,转载请注明!此外尚未细编,可能有笔误)  

 

我的一点想法

(泓莹)

   很久很久了,我一直在想文艺作品的内核问题(。)内核实质上也是多元的,这就得包括应先生所说社会意义认识价值、艺术审美、情感张力,等等……

  做(作)为小说作者,内在的(、)多元的情感张力其实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作家的成功与否,首先取决于他的人生境界,他的艺术视角,否则他不可能从现实生活中得到震荡自己灵魂的体验(。)我从来不相信一只萎琐(委琐)灵魂会写出具有艺术审美的文学作品,顶多也就是展示丑陋,或者矫情或者作假罢了!

  不幸的是,现在展示丑陋的东西比比皆是,假大空更不用说,而矫情,其实也就是一款微调过的作假,不那么粗俗,故(作)的“优雅”吧!时髦的小资作品早就泛滥成灾,令人欲哭无泪……作家不真诚、不具备相应的作家立场,最好不要说自己是作家(。)作家肯定是有立场的,没有立场,展现的或者是形而下的一些玩艺儿(,)或者是不痛不痒的作秀,哪来的艺术穿透力?

  技巧是肯定要去揣摸的,这是工具,就像文字(。)作家的意图必须通过技巧才能表现出来,就这点来说,我并不反对某种实验性文本试验(;)但纯文本试验的确没有什么意思,特别是当你的思想是苍白的时候(。)我想一个成熟的作家应该是这样的,灵感来的时候,能流畅应用你曾经研究过的一些技巧,将它们化为你作品中的血肉。

             (2010年12月16日补记,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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