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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比如我对毛笔字体的喜爱。

十多年前，暑假无事，拜访一位书法协会的老先生，那年，他六十九岁。本是排遣高考过后的郁闷，闲聊一些琐事，那天恰逢老先生兴起随意挥墨，如行云流水又宛若游龙，瞬间便是失语，怔怔站在那里，任墨香侵袭，似看见那些字体在眼前着一袭黑白纱衣柔和跳着一曲江南的水墨之舞，一幕幕，演绎生命最真的颜色。老先生看我发怔，以一种宠爱的语气说，你来试试。那时年少，不懂畏惧与恐慌，接过毛笔，没有任何书法基础的我竟草写出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老先生看后，不做置评，只是淡淡一句：“有点悟性，但凡事应有训练和努力，仅是悟性，不能成事，你的生活刚刚开始。”他和蔼慈祥里轻描淡写的话语，让我读出了另一层含义，高考那点郁闷不必再提了吧，我那点身体上的疼痛或许会伴随一生，但那不是阻挡一个人积极进取的借口。

离开时，老先生赠送三支毛笔，仍不忘叮嘱：“这些可以作为你的喜好，慢慢磨练吧，一生长着呢”，我摸着三寸狼毫，瞬然，多出了对生命的凝重和对生活的畅想，那个一生长着的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样呢。

那年，离开家乡，便很少再回去过。只是老先生的话不曾忘记，偶尔也会用一砚笔墨来宣泄自己莫名其妙的或欢愉或忧郁的情感来，但对毛笔的练习不曾坚持练习。后闲暇之余读金庸先生的小说《侠客行》，对于不识字的石破天对着石壁上镌刻的书法字体，想象成武功招式，竟练成绝世武功的场景不曾怀疑过，因为我常会凝望着那些似狂似草似行的毛笔字体幻化出一场唯美飘逸的舞蹈来，跳舞的那些字体，似绝世的美女，水袖长衫，或轻柔，或娇媚，或伶俐，偶尔还有些狂放。

如果人生可以挥墨，彼时，我想挥出那些似绝世美女舞出来的雅致和艳美。

再回故乡拜访老先生时，他已是八十岁高龄，而我已是而立之年，仍是叙旧，他仍是兴起书写，较之十多年前，技艺更上一层楼，而我仍是随意挥毫，不成章法。写出李清照的《声声慢》，似乎泄露了我生活中的全部经历和感受。“较之十年前，不曾进步一点，再也没有当年的凌厉与狂放，那一点点的灵性呢，可惜了。”他仍是那么慈祥地讲着，我虽泰然听之，内心却如拍打岸边的江水，浪涌着上来，又渐渐退去。这让一度让我憧憬十年的生活，将生命中最积极的部分磨去，渐渐蜕化为河滩中的卵石，孤寂地躺着。圆润的性格融入字体，再也没有当年的那份豪放与不羁。

我不感伤，成熟总是以失去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为代价的，我深谙这个道理。如果人生可以挥墨，此时，我想醉墨淋漓地挥出犹如老松树的稳健与成熟，即便满脸布满了沧桑和岁月刻下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