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成都的五月，天气不安稳。时而微凉，又时而闷热。院落的花儿凋谢了。坐在阳台上，看室外的风景。一美丽娇娆的女子撑着太阳伞从窗前走过。一只猫咪托着肥颠颠的肚子忽地从树丛中出来，跳至她面前。她，掩嘴微笑。斑驳的树影随微风在周遭飘扬，似是独享这个五月的骄阳。

我生在五月，属于五月。三十一年前，母亲三十一岁。那年的五月，耗尽了体力，终于在备受煎熬后，在太阳初升时听到了我的第一声哭泣。母亲说，她是多么希望是个女儿啊。以至看到了我，便陡增了那么多的微笑。疼痛早已不太重要。

每年的五月，便会忆起母亲，忆起她的“多么希望是个女儿”这样软软的话。偶尔，会幻想她在产床上疼痛的模样，心底便会滋生不可触摸的疼惜。

不曾听过父亲描述母亲18岁时的模样。只听得母亲说：“那年，我18岁。梳着很长的辫子。披着红嫁衣，坐着马车，就那么懵懵懂懂的嫁给了你的爸爸。那一年，他23岁。”于是，想象着母亲18岁穿嫁衣娇羞的模样。那对一个少女，是怎样的情怀和幸福？

飘到成都两年后的某一天，母亲带着父亲来看我。恰逢朋友携母亲到家中做客。见了母亲，语"你母亲，年轻的时候肯定很美吧。”把话语转述给母亲听，母亲含羞而笑：“哪里。" 或许，基于一个少女对美的怀念，母亲才会那样挚爱女孩子。只可惜，我从未继承母亲的容貌。没有母亲白皙的皮肤，没有母亲大而含笑的眼睛。甚至，母亲的那张脸，都带了温和。而我，却常常将焦躁和愤怒写在脸上。母亲是一个快乐幸福聪颖十足的女人。

她的快乐，来源于那些曲儿。我是在她的哼哼呀呀的曲儿中长大。母亲喜爱戏曲，也爱唱戏曲，她甚至能识得那些乐律。我是她忠实的听众，也常常帮她抄些戏词。多年后，重听那些家乡的名戏，才发现，这些戏曲不知何时如同对母亲的回忆，经久不去，是那样的亲切。

今年的五月。即将来临的生日，又忆起了母亲。想念生日时，她给我煮的红鸡蛋，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生日汤，长寿面。尽管至今仍然不喜欢吃面。

（2）

离开母亲，已有很多年没有庆祝生日。生日越来越近时，越会想到母亲对父亲说的软软甜甜的话：“小妮儿生日快到了啊,别忘记。”这个五月，不知母亲对父亲会不会依然重复这样的话？她的惦念我不曾懂过，直到有一天我将女儿一个人留在家中，借着看老公的名义，来了一场孤独的旅行。见到老公便又嚷着要返回成都，因为对女儿的惦念。老公颇无奈地对同事说：“让她走吧，她不曾一天离开过孩子。”

可我离开母亲十几年了。或许母亲对我的惦念已由浓转为无望和哀伤了吧。所以才有两年前的那一次远途跋涉。和父亲一起到成都来看我。机场那么多人，母亲还是一眼认出了我。对视力不太好的父亲说：“看小妮儿在那里,你的前面。”熟悉的乳称，听得我的心都是酸的。

多年了，离开她真是多年了。这一走，她的心也牵挂了日日夜夜吧。能真正长久记得我生日的那个人，只有母亲。是的，谁会忘记自己一生里最疼痛而又最幸福的那一刻，母亲是不会忘记的。

离开母亲，便常会遗忘自己的生日。或许，母亲的受难日，我没有必要庆祝。人间的第三十一年，我只需要记着，我还活着。如此。

 ps：生日的时候，会对自己说要快乐，会对母亲说要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