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醉帖》

文/李衔夏 

四百个你，婀娜动人，同时朝我扭来。木棉花开

花香入肠，绛色已经浮上脸颊。胸腔一股热气，温暖潮湿

大概是春天来了。梅雨季节的雾霭，三月夜空的繁星

漆黑中的冉冉光晕。一幅色块覆叠的抽象画，山明水秀

像亘古天地间的混沌，带着女娲般模糊原初的魅力

吾未醉，汝勿拦阻。说古汉语的冲动，一刹那，我豪气满身

回到古代，仗剑立于高崖，腰身挺拔。木棉花，英雄之花

粗犷硬朗，绝不枯萎，在最绚烂的时节，竹蜻蜓般旋转坠落

明天，我就要离开生活七年的大都市，折返故乡，安度余生

明天，我就要步入中年，长成一只丝绸披肩的苍虫

吾爱，可陪吾饮尽此盏？告别栽种小麦的高粱地，告别

最后的海市蜃楼，在尘世的莲座安睡。四个你，从东南西北

走来，朝春夏秋冬走去。海上的航行，摇晃浮荡

体内点燃一团火，渔灯澄明。柑橘剥裂，绽放高阳的暖辉

一个人的末日：不舍，纠葛，晦暗。我许下热爱，掌心

温暖玻璃花瓶。故乡的北江，远缓流畅，滋润灵魂的霜床

黄土爬着蚂蚁，榕树爬着月亮，太白的月亮，东坡的月亮

圆似母亲那对乳房。你跟我回家，断然放弃不堪的工作

退出刀锋的舞台，上演砧板的芭蕾。我的家乡，你只在梦中

到过。你的影子，四面楚歌。我无处躲藏。木板围拢过来

形成巨大的酒桶，我在里面洗澡，索然无味的美酒倾泻而入

天旋地转，喉咙里涌动什么，比语言更渴望自由

我口含一条瀑布，银光闪烁。在这一刻，事物的界线消隐

贫民也敢灌两瓶佳酿，尽兴就好。水手的生涯旋即结束

登岸，双脚踏在坚实的陆地，踩不出脚印。习惯了秋千

与钟摆，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眺望，作痛快淋漓的闹铃喧响

疯狂落幕，划一个比月亮更大的句号。在平坦的路面

蹒跚学步，重新学做健康的凡人。我会加倍小心。稍一踉跄

栽进倒映天堂的酒井，溅起一朵宿醉千年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