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赋》

文/李衔夏

不像溪涧、湖泊、江河、大海那样
井的出现，只与人力有关
人类在大地表面敲开一个一个出水的窟窿
在夜晚亮汪汪，仿佛坠落的星辰

天与地的秘密通道：垂直、狭窄、青苔层生
一个人紧握井绳，跟整个地球
拔河。井绳伸缩，进进出出，模拟繁衍的秘事
井底之蛙嗷嗷叫春，魅惑寂夜的云雨
灵魂深处的甘露，一桶一桶提上来，清凉解渴
脚下的泥土缓缓下陷，最终彻底坍塌

有的人向往轻盈，如烟袅袅上升
与日月同辉；有的人迷恋深度，使自己沉厚
——在与大自然的搏斗中
钻井匠亲手摧毁立足之所，一路下探，地狱浮现

井，有自己的疼痛与悲哀
井是另一种形式的孤岛。日渐苍老，它的国度
遭到自来水管道的步步进逼：早覆灭于
城市，终将消亡于乡村。取而代之的
是工业时代的矿井、油井、天然气井……这些
并不清澈、恬静、泛光的眼眸

再也不会有醉酒的诗人，误以为是皎洁月光
扑通一声，倒竖冲，栽进它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