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听说鸢尾花开的消息,我知道这个花的花期很短。第二天,遂急急地带了榛果咖啡和三明治上山。春夏之交的植物园,人迹寥寥,非常安静,没人喂的白鸽扑腾乱飞,有小朋友拿网抓蝌蚪。烈日下,我上坡穿林,寻找散落的鸢尾花。鼻底,是清丽的脂粉香,很象我爱用的晨曦之露的尾香——鸢尾调的香水,春天用的最多(晨曦之露、京都之水、紫晶……太多了,鸢尾本是粉调香的杠把子,它的香气特别象我小时候偷偷用妈妈的老式粉饼,附带着暖香的情境记忆),所以,总感觉和它们很熟悉似的。
过了几天,在常去散步的家附近的山路上,我惊喜地发现路边低洼处有一丛鸢尾花。 鸢尾的花期太短,今天还娇羞轻言的小花,明天就蜷曲一团,合上了心扉。我就天天上山去看……因为很喜欢这个花,我起兴把雷杜德的鸢尾谱重翻了一遍,他画的多是欧洲鸢尾,蓝紫色居多(蓝紫色鸢尾是比较常见的,包括梵高、恽蓝田、吴湖帆画的似乎都是蓝紫鸢尾),好不容易找到一张雷杜德的浅蓝燕子花,与我看见的花算是比较相似,但山上的野鸢尾花似乎比这幅画的花瓣层次要更少,也更加轻灵,鸢尾的鸢以及它的别名燕子花、鸭儿花,都是鸟,可见其轻悄欲飞。这丛野地里的鸢尾,初见时白色,定睛细看,是极浅的水蓝泛紫的颜色,大概是从“水色”出发,走到“堇色”、“藤色”的中途,这轻柔的色彩、轻灵的身姿,和易凋的脆弱,让它格外的招人疼惜。
大概是内心为了反抗这转眼即逝的不定,我买了一件薰衣草色麻衬衫、天天涂京都之水(鸢尾调,这个香水是纪念京都和佛罗伦萨建交,后者的市花是鸢尾)。感觉好像对着季节的径直而去,扳回了一分。
回家上网查资料,又买了不少书。外版书真贵啊,下单时肉痛不已,但想着它们披星戴月地迢迢来会我,又开心起来。有朋自远方来(书言心声,书就是智慧的头脑在发声)……安得促席,说彼平生,来吧,纸上的朋友们,把席子拉近些。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生,但我活得还是蛮快乐的。自由自在,开足马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没有讨厌的工作人际消耗,还能挣点钱养活自己和孩子、买书、买香水和花。有时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初升的太阳一点点照亮书页,我起身去把晨读的台灯关掉,这时,我会有一种微甜的幸福感从心中溢出。没有喷薄之势,也不是甜齁的蜜意,就是那么一点点快乐的拍岸浪。
有次在访谈中,主持人问我:“你从小就热爱写作么?”我愣了一下,我清楚知道自己是热爱生活的,但写作????好像大多数时间我都在开开心心地玩耍,想起来的时候就记上两笔。那种吐出三升血撰写伟大史歌的作家,让我肃然起敬。我也没有啥子临睡前搂着我讲故事的老祖母,或是在家大声朗诵诗歌的父亲之类作家的标配原生家庭。
我有无穷的好奇心,每天都忙忙碌碌。比如:手边有三个笔记本:一个是循月记录的自然笔记(夹满了花草标本)、一个是纹饰笔记(贴满了各大博物馆搜集来的纹样胶带:印、染、绣纹样、建筑彩画及相关资料)、一个是气味笔记(记录气味印象、强度、挥发度、互相制衡的力道)……对我来说,有趣的事很多,每天从清晨起床忙到半夜睡下,都忙不完。
有些人,让我觉得很有趣,比如有一个自小热爱思考人生意义,学文学出身的文科生,但
我觉得拿一个职业称呼去定位这些人,比如“作家”、“歌手”、“画家”、“老师”都没什么意义,他们不是一个职业,而是一类人,就是“随心所欲”的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笔直地追随内心的目标,耳畔呼呼的杂音他也不在乎,也不会被他人的欢呼或哀叹裹挟。哪怕改天他们又改行去做其他工作了,内核却是不会变的。
人的一生,是否幸福,就是看这个内外是否一致,也就是和谐程度。哪怕是做太太,津端英子(《每天都是小春日和》里的老太太)和一些居家富贵花都不一样。前者就是从小喜欢家居生活,热爱植物和田园,中学时就自己种地了,上班时她很不快乐,也就是说,这个主妇身份和她的内心,本来就是一致的,在她这里,“主妇”并不是自我沦丧。也是获取自我的一个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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