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的韵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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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人家”前些年写得《长恨歌》小篆手卷，此乃局部图片，欲睹全貌，在本博图片中搜。）

十六岁读《长恨歌》，虽然有许多不认识的字，但仍然被李杨爱情感动得稀里哗啦。六十岁再读《长恨歌》，少了几许感慨，却多了几分做学问的思考。现行高中语文人教版选修教材《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第三单元专门讲“因声求气，吟咏诗歌”。由此出发，再读第一单元开篇第一首之《长恨歌》，发现白乐天先生当年在这首歌行体的长篇叙事诗里的用韵之巧妙，简直是美妙绝伦！可惜，高中学生和高中语文老师迫于高考压力，没的功夫认真考究这首长诗的韵读技巧，也无法进一步赏析古人“诗言志歌咏言”的荡气回肠！所谓韵读吟诵，除掌握诗歌节奏、节拍技巧外，还要尽量贴近古代语言语音，至少在韵脚处要严格按照诗歌所押之韵来读。而仅就这一点，如果不研究古典诗歌押韵，不参习研究《佩文韵府》等韵书，不借鉴昆曲、京剧的韵白发声特点，要想辅导高中学生“因声求气，吟咏诗歌”，恐怕就有点勉为其难了。仅以《长恨歌》开头三十二句的韵脚为例，看看如何才能将这首唐人绝唱吟诵得朗朗上口。

汉皇重色思倾国，▲

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

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

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

六宫粉黛无颜色。▲

（黑三角处表示仄声韵脚，押《佩文韵府·入声·十三职》。现代汉语里入声分别转入平、上、去三声了，如果用普通话读，很多地方不押韵，就很难准确表达白居易当年想要表达的思想感情。）

春寒赐浴华清池，△

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

始是新承恩泽时。△

（白三角处表示平声韵脚，押《佩文韵府·上平·四支》。四句三韵，状如七言绝句，读来自然上口。“力”虽不是韵脚，但在押平声韵四句组的第三句，一定要读作入声，此四句才能自成格局。如是仄声韵脚，第三句末字当读平声，下同。）

云鬓花颜金步摇，△

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

（白三角处表示平声韵脚，押《佩文韵府·下平·二萧》。又是四句三韵，状如七言绝句，读来自然上口。上下八句写贵妃出浴，两换其韵，读来摇曳生姿。）

承欢侍宴无闲暇，△

春从春游夜专夜。▲

（押《佩文韵府上平·六麻，入声·十一陌》，古风、歌行体允许平仄互押。此处一平一仄押韵后，戛然而止，其余味无穷者，可各凭猜度。“夜”读入声，似“yà”,临汾方言尚如此读，是保留古汉语发音的极好佐证。）

       后宫佳丽三千人，△

       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星妆成娇侍夜，

玉楼宴罢醉和春。△

（白三角处表示平声韵脚，押《佩文韵府·上平·十一真》。又是四句三韵，状如七言绝句。）

       姊妹弟兄皆列土，▲

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

不重生男重生女。▲

（黑三角处表示仄声韵脚，押《佩文韵府·上声·六语、七麌通押》，“女”字发音如“nǐu”,现代汉语无此音，山西省原平市一带仍保留如此发音。这首歌行体诗歌往往四句一换韵，每四句自成一个语音的单元。）

骊宫高处入青云，△

仙乐风飘处处闻。△

（押《佩文韵府·上平·十二文》，大约两个四句组后跟一个两句组，各自押韵，韵脚变化有大致的规律。读来既上口又不呆板。）

      缓歌慢舞凝丝竹，▲

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

惊破霓裳羽衣曲。▲

（押《佩文韵府·入声·一屋·二沃》。如押平声韵，第三句末字为仄；如押仄声韵，第三句末字为平。这样读来才抑扬顿挫，充分显示中华音韵四声发音的韵律美。）

……

到此为止吧，已是午夜十二点多了。若是有志于此者不妨就此顺藤摸瓜，一路钻研下去，或可在箫笛琴瑟的伴奏下，再现古人荡气回肠的吟诵之风。

2013年10月10日星期四于穷酸之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