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的味道

                            张佳羽

有个叫柳青的作家，一辈子也没写完一部著作，留下半部《创业史》撒手人寰，托梦说：“写作是愚人的事业。”他的意思并不是说，愚昧的人、浅陋的人才能搞写作。想想看，脑子短斤缺两不好使，连自控都成问题，怎么写作呀？这里的“愚人”应该理解为“老实人”，不会耍奸溜号的人。也就是贾平凹讲的能吃得了苦，能下“笨功夫”的人。陈忠实为写《白鹿原》，把自己折磨成一副老农民模样，长叹写作是苦中作乐的“苦差使”。三位大家的表达都菠菜拌豆腐——一清二白，没啥难理解的。一句话，写作不容易，辛苦是绝对的。当不了“老实人”，出不了真作品。

我的亲身感受是，写作和逛街千真万确有“穷山恶水出刁民，才子佳人下离骚”的区别的。逛街是给脑子断电，不要疲于奔命的运作，神情轻松起来，想走就走想驻就驻，敞开地玩，人越多越欢天喜地；写作是开动搅拌机，把脑汁绞尽，一粒粒黄豆轧成豆汗，耐得住孤寂，清清寡寡，在原地完成一程漫长的苦旅。

有时游丝乱了，怎么理也理不清，人都快憋神经了，对着镜子骂自己：元谋人啊，山顶洞人啊，河姆渡人啊，灌沿了是吧，关键时刻挽个疙瘩，纠结给谁看哪？想把自己就此结死吗！逼人太甚，你以为张某人不会跳大神？我还就跳，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右三圈左三圈，胳膊甩甩腿脚甩甩，键盘甩甩鼠标甩甩，仰卧，起坐，跳上床，跳下床，左手一指，一窗子雷电，右手一指，一轮明月皎皎，嫦娥嫦娥你出来，你下凡间我上天宫，看不上浓眉大眼天篷元帅就去圈里匹配长嘴大耳猪八戒，满意了吧？舒服了吧？不闹心了吧？捂面不解悔，哭倒长城的不是你，我在羊肠小道上飙车，够刺激惊险吧？你能哭得水漫金山？不能够吧？无情的法海不懂爱，受难的许仙见不到压在雷锋塔下的白娘子，寂寞冷秋，也不许你乱来……哦对，我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眼前一片金光大道，堵塞的思路通车了，两岸猿声啼不住，一日看尽长安花，你该哪玩玩去吧，别打扰，我要重入安静……

写作就是这样吟唱“蜀道难”。一个好作品面世，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学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方镀金身，学刘备三顾茅庐方得孔明，学韩信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为天下之不能为，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推出好作品，受人尊重了，那种无与伦比的收成感，是不从事写作的人无法想象和体会的。写作是一种严谨的体力受罚脑力创造，你受罚的重不重，创造的好不好，结果就摆在那里，想赖也赖不掉。时间是最优秀的鉴定师，每一个作品都被检验，好的流传下去，差的淘汰出局，伪劣的打入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