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次的人(小说)
张佳羽
柴画芳龄一十有三,青杏涩涩,手不释卷。这日,与一玉树临风者搭伴而行,驻足1路公交东风口站台望车。
忽地,一团浊气卷来,扑起扬尘。傻愣之间,但见一床旧被蒙住整个车头的摩托驰来,一猫头一撅臀,止于面前。
被下钻出一枚棉花包子似的巨头,腿撑地,向她们眯细着眼剜了一下,之后努劲朝站台深处张张望望,那里游动着一个罗圈腿、垢头油面的人。
“外,外外,姨妈,你这是上哪里?”巨头朝她喊高喉咙破嗓子地高音喇叭。
罗圈腿欲行又止,晃晃悠悠立住,一脸惊疑掠过颜面,定睛一望,笑成真真的一张武大郎脸:“我去我家里,出来溜溜弯。”
俩人扯套上话儿,聚近一处,亲热地搭讪起来,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家里一句街坊一句,嘻嘻哈哈,前摇后颠,旁若无人。公交车进站,嘟嘟地摁喇叭也不顾及,我就戳在那里,你有本事压将过来!
公交车只好急调头,偏出些角度停下,任由出行的乘车人后门下,前门上。
公交车已去去来来两列了,巨头与罗圈腿才抹抹嘴角挂的唾沫星子,算是聊侃足了,摩托车扶正,一个帮一个把旧被子又蒙在车头上,连同巨头,一起蒙了个严实。
柴画正要高喊:“这样不行,没有车窗,危险!”但见几根黑粗的指头穿过被面,不消一刻,抠出两个走堂穿风的洞洞来,露出一对游鱼眼。
巨头向罗圈腿蹬一蹬站台道牙:“姨妈,继续溜啊,就找人多的地方溜,谁撞了你,讹重些,让他一次长牢记性。我走了哈,你溜舒坦啊!”
轰地踏开摩托发动机,扭了几把油门,摩托屁股不客气地朝人群咳了咳嗓子,吐几口浓浓的鼻涕眼泪搅在一起的汽油味,在大家捂口避让中,轰隆一声,扬长而去。
柴画朝摩托远去的方向飞了一脚:“什么人呀,祝您一路走好,直接上华林山。”
搭伴而行者不解:“上华林山干吗?你咋知道人家要去哪里?”
柴画扇扇面前仍然污浊的空气:“他就该去那里。怕冷,你搞个雅致点的布物挡风啊,弄一床垃圾堆里捡出来的破被子顶头上,让这个城市大煞风景,这是第一可恶处。闯进公交站还横行霸道,逼公交车给自己让道,这是第二可恶处。公共场所高声畅聊,一点不顾及别人感受,这是第三可恶处。骑个破摩托,还故意显摆车技,弄出一团团污染物,这是第四可恶处。教自己的亲戚故意讹人,天下有这样析理的吗?这是第五可恶处。你说,这么多可恶之处的人,老天不惩罚他惩罚谁?这种没素质的人,就该上华林山直接火葬。”
不想,罗圈腿并没走远,围着站台广告灯箱绕了一圈,此刻正绕到她们背后。
她耳朵不好使,问:“你们说谁上花果山,孙猴子再世了吗,他还要喝果浆?”
这一问,吓柴画与搭伴而行者半死。还好,还好,她没有听清她们在说什么,不然直翘翘地挂在她浑浑洋洋的纠缠不休上了。
柴画想让罗圈腿赶紧离开,摆摆手:“我们说梦话,与你无干。”
罗圈腿接茬:“你们同性恋,教我不要管?才多大啊,就这么招人不省心,传统的没学好,外国不健康的东西一学就会。现在的娃娃,真够家人操心的。”
天啊,柴画要晕倒,推着自己的伴儿,向站台外的宽地儿靠去,远离罗圈腿。
罗圈腿见她们自动撤离,自知没趣,低头漫无目标地走自己的路。
她们盯着罗圈腿千頁万确远去了,才拍拍起伏不定的胸脯,淡定,淡定,权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柴画越想越怒,根本平静不下来。她恨恨地对搭伴而行者说:“看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找的就是什么样的人。心态还那么龌龊,说咱们同性恋!哼,她才……”
玉树临风者问:“啥意思?你倒说说,与你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
答曰:“我交往的最次的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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