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刚报到，花牛重点高中的教学楼就被人群围了起来。
教学楼入口处，摆了四个一米见方的大字：“抗议不公！”
带头闹事的，是补录生黄奘羊。他是录取分数线从605分放宽到604分后，增补的3名学生之一。
黄奘羊是第一名。
他如愿以偿了，带头闹的哪门子事？
学校派教导主任前来处理：“有什么事和我谈，我全权代表校方。”
黄奘羊不理他：“我就找校长谈，别人免谈。”
校长没有来，来了七八个保安，气势汹汹。
黄奘羊高叫：“你们敢动我，我就捅到报社去！”
保安退潮了，校长终于浮出水面：“黄奘羊同学，这样不好，有什么事到我办公室谈，好不好？这样影响教学秩序。”
黄奘羊想了想：“好的，我跟你去。”
2
“你究竟因什么事抗议学校不公？”
“央乃仙的分数比第三名补录生的高，为啥录他不录她？”
“你怎么知道的？”
“分数可以上网查啊！”
“她本人较真的吗？”
“不，她没有，是我较真的。”
“人家本人都没有意见，你搀和啥？”
“她是我同学，我当然得关心她。”
“她一个女生，你一个男生，你过于热心，会不会被人误会？”
“误会我也要抗议！您要不给我个服气的解释，我就上教育局门前抗议。”
“胡闹，小心学校开除你！”
“开除我我也要抗议。”
3
校长很尴尬，背着手在房间踱步。
黄奘羊坐在校长指定的椅子上，眼巴巴地等待着。
校长叹口气：“你还小，好多事儿不懂。补录生是照顾性质的，在政策许可范围，学校有权进行选择性招生。”
“你为什么不选择央乃仙？”黄奘羊急不可耐地问。
“你说说，0.3分与0.5分有多大差别？”校长把牌摊给黄奘羊。
“有差别，0.5分比0.3分高0.2分。”黄奘羊清晰地回答。
“这种微小的差别，不能证明谁水平高谁水平低，可以忽略不计。”校长说，“在此情况下，学校选择性招录，就考虑到各种因素。”
黄奘羊嚯地站起来：“校长，各种因素是不是就包括照顾关系，权钱交易，乱搞腐败等不正之风？”
校长拍了桌子：“小小年纪，瞎想什么呢？我愿意做在位‘一杯明月’，退休‘两袖清风’的人，做大家的好校长，我会身体力行。也就是说，我公私分明。”
4
校长带黄奘羊到校园里，他指着新铺设的塑胶跑道：“好看吗？我要为你们创造一个全方位的优质环境，所有的短板都补起齐，让孩子们快乐学习，加强运动，健康成长！这，就是我的愿望。”
黄奘羊脑子灵活，立马反应过来：“校长，第三位补录生的爹该不是老板吧！”
校长注视着黄奘羊：“当校长的，不光要抓教学，还要抓学校建设、管理和安全，一流的教育要配套一流的建设。用钱的缺口大怎么办？就要广开渠道，引进资源。”
黄奘羊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指着红艳艳的太阳问：“校长，您说阳光能当饭吃吗？”
校长愣了一下，不知这位新同学为何要这样问，也不知该怎样回答。
黄奘羊自问自答：“人常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从来没有人说阳光有多宝贵。因为饭是拿钱买的，阳光是免费享用的。只有谁家的窗子被更高更近的建筑物遮挡住，免费的阳光吃不到了，谁才急得跳蹦子，到处呼吁：请还我阳光！请还我阳光！”
校长听着听着，认真地打量起黄奘羊来。
这个身上长刺的大男孩，还能讲出不同凡响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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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那样关心央乃仙同学？”校长问。
黄奘羊不回答他，反问：“前年，我市发生一起从恶狗嘴里救人事件，你还记得吗？电视上寻找小英雄，找到现在也没找到。”
校长说：“记得。没有那个小英雄出手相救，那个被狗咬的小女童就有生命危险。”
黄奘羊眼睛有些湿润：“那个挥砖砸晕恶狗，救下小女童的人，就是央乃仙。”
校长忽地立正了，看着黄奘羊：“她一个女生，还有这个胆量？”
“她在危急面前，勇着呢。她做事从来不声张，做了就做了，不要夸赞不要银，像真仙女一样。”黄奘羊长长地吁气，“有一中午放学，遇雷阵雨，指挥交通的女交警淋得落汤鸡似的，她就跑过去，给打着伞。直到雨停，她才收伞走人。这是我亲眼看到的，后来问她她还不承认。”
校长点头：“是个品质很好的孩子。”
“班上好多家庭富裕的同学，作业本一做完就扔了，她捡起来，汇集一起，每过一段时间，就抱到收费站换点小钱。那些同学还嘲笑她是破烂王，叫她破婆子。”黄奘羊有些激动，“你知道她有多不易吗？”
6
校长把黄奘羊请回办公室，将一杯纯净水递到他手里：“消消暑，慢慢说，我听着。”
“她爸关在监狱里，她妈弱爆了，一米多点的个头，别人戏称她‘高汉子’，没工作，靠摆地摊卖廉价口罩啊、袜子啊、裤头啊挣个糊口钱。”黄奘羊一口纯净水也没喝，把杯子推在桌子上，“央乃仙生在这样的家庭，学习还能赶上来，人又那样和善，我们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改变命运？”
校长倒吸一口气，左手的虎口钳在自己下巴上：“这些……嗯……我们还真不了解。”
“你们只了解富人手里有钱，可以捐给你搞学校建设，你作为回报，将他们的孩子纳进来。”黄奘羊又激动起来，“央乃仙有什么背景？有什么来头？她平头百姓家的小丫头一个！”
校长抿抿嘴，目光不自然地望向窗外。窗外，是一流的校园环境，是他这些年的心血：大花园连着小花园，两个足球场，四个篮球场，十几个羽毛球、网球场地，一个大型乒乓球馆，一个游泳馆，400米的塑胶环形跑道……
他敢断言，这样规模的体育设施，全国也没几个中学可比拟。
他的心力没有白费，在学校配套建设上成绩骄人，受到各级教育部门的表彰，成为媒体跟踪的焦点人物。
这些建设资金，几乎没向政府伸手要一分钱，全部来自学生家长的捐助。这种捐助的前提条件，就一个，让自己的孩子入学花牛重点高中。
……不敢想啊，屈指一算，三四年间，招录了不少这样的富家子弟。学校给了富人面子，富人给了学校里子。学校建设日新月异。
7
黄奘羊走到校长身边：“她落榜了，连个质疑都没有。她多么相信学校公平公正。要不是我报到时发现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录取还存在这种名堂！”
校长转过身，按按黄奘羊肩膀：“你是个真正男子汉的肩膀。能不顾一切地关心自己的同学，有担当。”
“我不要这种用空头支票式的奖励，我要央乃仙同学得到公正的教育对待。”黄奘羊推开校长的手，“对于富家子弟，他的出路可能很多；对于央乃仙这样家庭的同学，她的出路可能很窄。但她怀揣美好的希望，不要让她美好的希望破灭啊校长！”
“但你也不能用这种制造轰动的办法来影响教学秩序。”校长一脸严肃地指出，“搞得满城风雨，成何体统！我怎么处理你都不过分。”
“因为我不用这种办法，我就不能很快找到您。”黄奘羊也很坚持，“时间不等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见到我又能怎么样？现在，教育局对各个学校招录指标卡得很严，我是签了责任状的，一个都不能超，超了，轻者让校长作检查，重者免职。”校长解释，“我很惋惜央乃仙同学，但事已至此，回天无力啊！”
“办法有，回天也是有力的。”黄奘羊与校长顶牛，“您放下面子，去给市教育局作个检查。用一个检查换一个好学生，挺划得来。她那样相信学校招录公平公正，您就还她一个公平公正。”
8
校长双手抱在胸前，再一次久久端详黄奘羊。
今年，居然补录了这样一个学生！
他个头不很高，有一米七八吧，肩膀也不宽厚，是正长身体的那种青涩小子。
但他的心特别火热，有义气，敢执言。
为一个家境一般、学习出色的女生，不惜冒犯学校，冒犯校长，他不是温室里的羊，他有上冈虎的虎气。
他喜欢这个男同学。甚至在心里说，人才难得。
“握一握手吧，黄奘羊同学。”校长笑兮兮地说，“不用这样生硬。”
“能握出结果吗？”黄奘羊疑问。
“我决定，去教育局作检查。”校长直截了当，毫不掩饰。
黄奘羊扑过去，拥抱了校长。
……学校招办又忙活起来，做央乃仙同学的补录工作。
校长打趣：“这个央乃仙同学是何方仙女，是像七仙女呢，还是像织女？”
大家也都想见一见庐山真面目，看央乃仙同学到底有多美丽，这样令黄奘羊同学着迷。
央乃仙同学很快来花牛重点高中报到。哦，原来乃仙不是仙，只是苑在水中央。
(2016-05-01 12: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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