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议(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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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三贱客大胖子保安败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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逄娜叫上缪艳,一起去静养园嚼舌头。
缪艳刚走两步,顿了顿脚,戳下逄娜的大波灵:“外,你死呀,麻甜呢?”
“麻甜来亲戚了。”逄娜回的倒挺快,还故意张了张胸,让两点更突出,气缪艳。
缪艳抵住她:“来哪里的亲戚?还好姐妹呢,咱们怎么不去看看?”
逄娜提了提缪艳松松垮垮的小号罩罩的边:“动动脑子行不行呀?脑萎缩。”
缪艳还是没弄明白,到底来了什么亲戚?
逄娜眉头一拱:“大婕妈来了,你看去呀,看去呀!”
缪艳这才反应过来:“哈,人家胸大肌发达的人,脑容量就是大呀,脑库里能跑火车,服,说话像抽风。”
逄娜逼问一句:“那扁平胸的人又如何呢?”
缪艳瞪了一眼她:“脑子和胸一样又窄又平,顶多骑辆脚踏车,拐弯还得下来。”
“为啥要下来呀?”逄娜追问。
缪艳做了个欲撕她嘴状:“找打。山路崎岖,怕拐到沟里去。”
逄娜笑的呀,腰都快弯到地上了。
2
俩人拉开距离,一前一后追逐着。
追到绿苍苍的山门口,一闪,进了翠木丛生的静养园。
这是这所大学最富特色的地方。
园子大得像一座自然公园,人为的建筑很绝育,各种各样的乔木与冠木挤的实实的,依山而上,山有多高,它们就互相搀扶着攀缘多高。
放眼望去,所有的光芒都染成绿色,绿得地皮没有一块下脚的地方。
那些见人就激动,招手啊,跳舞啊,捧一朵或几朵小花挤眉弄眼的可爱小草,谁忍心一脚踩下去,踩得它们东倒西歪!
但不踩它们,踩哪儿呀?总不能将脚扛在肩膀上吧!
逄娜、缪艳、麻甜“三贱客”常上这儿来。昨日踩过的地方,今日再看,一点痕迹也没有。
草,还是那么兴旺;空气,还是那么水露露的。野草的恢复能力极强。
“三贱客”把这里当成青春会所,不上课时,脚步来这里上呀下呀的,与草木比青春。
缪艳喜欢横在逄娜与麻甜中间,将两臂伸展开来,一边找一根立柱——搭在她们二人的肩上。
现在倒好,麻甜没来,她左膀有地放,右臂没肩扛,走的有些歪斜,不舒服。
3
“还是麻甜在好。”缪艳藏不住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逄娜抱怨。
逄娜可不接受她的谴责:“凭什么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呀?朝三暮四,日本鬼子来了,你一定是叛徒。”
“我叛徒?”这一句话,把缪艳的心点怒了:“想一下麻甜,这就叛徒啦?你也太圣西门了吧,够能空想的。人家空想往好的想,你呢,空想往歪的想。同样都是空想,差距咋这么大呢!”
缪艳有所不知,逄娜之所以得了麻甜过敏症,根子还在麻甜爸爸身上。
麻甜爸爸是个有实权的厅官,逄娜见过N次。
送礼最盛行的那些年,逄娜还小,到麻甜家里玩,见麻甜爸爸仰在肉很厚的真皮沙发里,翘着二郎腿,眼皮很少抬起来正眼看送礼人,嗯啊嗯的,来人放下东西,谨小慎微地退出麻屋。
反腐风潮袭来,麻甜爸爸摊上麻烦事,社会上疯传他爱受贿。那半年里,麻甜爸爸见谁朝谁笑,和蔼可亲,格外亲民。就是见了院子里玩耍的小屁孩,他也一脸迎春花,主动和他们搭讪。
后来,疯传归疯传,麻甜爸爸终归没有事,就大摇大摆地走在人前。又变了一个人。你在路上遇见他,他等着你来问,你问他时,他昂着头,眼角的余光扫你一下,算是搭理你了。
4
逄娜一想起麻甜爸爸三个时期的样子,心里就疙里疙瘩的,浑身不美气。
这也太现形记了吧?写《变色龙》的契诃夫是俄国人,非中国国籍,麻甜爸爸怎么这么能入典,跟变色龙似的。
就为这个,她对麻甜冷一阵热一阵。麻甜稍有磕绊,她的不满就涌上心头。
但她又舍不下麻甜。爱她,是因为恨她;恨她,又缘于爱她。
上小学,她们就在一起了,手牵着手,一路走来,又迈进同一所大学。
圣经上也没写着,人的妒忌心是怎么来的。事实是,家境一般的女孩子多敏感,比上大大的不足,偏又有个比自己家境在上的人儿天天在眼前晃。晃着晃着,就晃出心烦意乱来。
尽管缪艳常说,麻甜爸爸是麻甜爸爸,麻甜是麻甜。
逄娜就是割裂不开。
请问麻甜传承的是谁的基因?又是谁言传身教养大了她?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些古训都是对谁说的?
逄娜这样一问,缪艳语塞。
理是这么个理。可理与情搅在一起,感情是湟湟大水,道理是一叶小船,怎么着,也会在青春女孩中情大于理。
缪艳就不觉得麻甜有什么不对。
麻甜年年都资助她一些生活费,这些麻甜爸爸未必知道,你能说麻甜和她爸爸是一样的人?麻甜既然这样慷慨解囊为闺蜜,助人为乐助到家,溯源寻根,养育她的麻甜爸爸能差吗?
缪艳这一问,逄娜也张口结舌,无法回答。
5
麻甜没有来,比来还让人闹心。
俩人默然地并肩走着。身旁,蝴蝶飞蝴蝶的,蜜蜂飞蜜蜂的,长腿蚊子飞长腿蚊子的,不时听到林鸟在墨绿的画面里扑楞声,你偏偏看不见它。
白云白得像刚出锅的大馒头,头压得低低的,想钻进树林里躲着。为嘛躲?怕谁把它们吃了。无奈块头太大,结局跟驼鸟式的,头埋在沙子里,硕大的身子露在外面。
白云不论怎么躲藏,你都看得见。
麻甜躺在宿舍里,你也没法从这二人心里抹去。天天麻甜麻甜的叫,叫的刻在心里了,成为一块儿时埋下的基石,盘根错节。
还是缪艳打破沉默:“你的心态呀,就是仇官。”
逄娜的眼睛倏地绿了一片:“我还仇富呢,说什么哪你。”
缪艳给她分析:“你看啊,你是小市民家境。你爸爸炒瓜子,一铲子一铲子咣咣咣地在热锅里搅,搅得头昏脑胀,星稠了星稀了,搅出几个钱来容易吗;你妈妈刷马桶,在单位楼上楼下地刷,刷得自己身上的味儿跟马桶似的,回家洗三遍也洗不掉,刷出什么结果?也刷不来几张大钱。也就挣个生活费。”
逄娜不想让她提自己家里的事。打断,再打断,就是阻止不了。嘴长在她身上,你又不能工商管理部门似的贴封条。
缪艳表现得很话痨:“你家,就是典型的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谁巴结你们呀?逢年过节,也就你小姨之类特亲的人给你家提一箱牛奶呀一把香蕉呀什么的,除此之外,没人给你家送礼,对不对?”
逄娜瞪她。
“瞪我也得说呀。”缪艳甩着右手,一本正经地说,“麻甜家就不一样了。她爸爸那么大的官,抛开找他办事的人不说,就是他的下属,乌油油的一众人干,大节小节的,礼节性地来看看他,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不为过吧?一人提一份‘薄礼’,百人千人呢?是不是把家里也堆成山了?两相比较,你不眼红才怪!”
6
缪艳的话戳疼了逄娜的心。爸妈那么辛劳,供她上大学,却格外慷慨。她在学校里的花费,并不比有钱人家的子女少。但她使劲花也花不开心,她能闻出爸妈给她的每一张钱上的汗味。
花着汗味的钱,实在不落忍。
这一点,缪艳无法感同身受。缪艳的爸妈挣的是固定的尕工资。小学教师,给混沌蒙世的人讲道理的人。这种浅显的道理再昂贵,也贵不过小官人的酬劳。他们甘愿为滚车轮似的讲这种道理而付出,清贫得雅兴,雅兴得忘了怎样才能富贵。
好在他们的女儿还算争气,承袭了他们的书香气,一路考来,虽不是状元之才,却也是探花之料,顺利地升入理想的大学。心态还算平和,不骂世道不骂命,淡淡着自己,淡淡着日子。
逄娜骂了句:“妈拉个脚丫子,造化弄人。”
缪艳手痒,又戳她的胸:“你知足吧你。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又给你打开一扇窗。”
“什么意思?”逄娜没弄明白。
缪艳重重地按了一下她的电门:“有电不?自带电,还是摩擦起电?”
“哎呀,死呀你!”逄娜大叫。
这下她算是从朦胧中惊醒了,不懂也得懂了。
缪艳拍拍自己的胸:“你那样的家庭,却能把你生得杨玉环似的,丰满得让皇帝老儿唐玄宗眼馋。上帝这狗东西,我又没得罪你,凭什么让我当女人,又不给我迷人的胸?钱可以让我少花点,不能不让我有女人味儿啊!”
逄娜听缪艳发泄,心里舒服了许多:呵呵,你小学教师家庭又怎么了,偏让你的胸像小学教师一样小,想到韩国给垫两块硅胶吧,也就是个黄粱梦,梦梦而已,钱呢?上大学的生活费还得麻甜资助一部分。
缪艳见逄娜嘴角挂着一点坏坏的笑,猜不透,问:“哎,你心怀什么鬼胎呢?”
逄娜抿抿嘴:“我自醉一下,不行吗?”
缪艳不信:“你自醉个毛啊,有啥自醉的?是比人家麻甜家强呀,还是比人家麻甜条件优越呀?”
7
扫兴。
比乌鸦从头顶扑过还扫兴。
比阳关大道上踩着了狗屎还扫兴。
不提麻甜能死呀!
偏偏一个劲儿的提,提,提,提得裤腰都没有系扣了,还提。
忽地,从丛荫里跃出一个人来。谁?巡园的大胖子保安。保安上下打量一下她俩,瞄着花间小径的正中间走,从他俩中间楔子一样插过。
“真像麻甜爸爸。”缪艳紧急避让着说。
“形像神不像。”逄娜指着他的后背说。
“有区别吗?”
“当然有。”逄娜摆出教主一样的神气。
缪艳洗耳恭听。
“你看那保安,背着手,极力把肚子典起来,可脸上灰秋秋的,没有亮堂堂的光芒。眼神更不行了,他装腔作势地扮盛气凌人的样子,眼珠子却无底气地乱转,在寻找别人关注他。这是多大的败笔呀!”
败笔,败笔。缪艳迎合。
“官人是这样吗?不是。麻甜爸爸的大肚子是好肚油肚的大呀,大得有派头。手不背也官威十足。那脸上,威威而生透过灯笼纸一样的光,既不似演员那样的生动,也不是监狱长那样的生硬。眼神霸气而坚定,在发际与鹰翅之间,你不得不仰视他。你仰视他,他也不理你的谦恭,阅人千千万,哪还在乎你的存在。”
那巡园的大胖子保安又踅回来。这可吓得他俩不轻。人家听到了没有哇?听到了会不会生气?
多疑的逄娜心里在打鼓。
大胖子保安只是又一次从她们中间插过,一声屁也没放。
“行啊你,眼光挺毒的。”缪艳吆喝起来,对逄娜有些佩服。对照着想想,她讲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8
麻甜比起逄娜,更是见多识广,是她们三人当中尝过蟠桃果的人。
逄娜不服输的劲头很足,学习上比活火山还努力。
缪艳故意骚她:地瓜的坯子番薯的命,与麻甜比,脱了鞋你也撵不上的;骑在墙头终不是马,驾驾吆喝不动墙笨基,只能吆喝得日偏东来又偏西。
“照你这么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我学再多也没用,以后只能陪着我爸炒瓜子?”逄娜张开红萝卜似的两指,像把温润的虎钳,捏住缪艳的下唇,捏得打起哨哨来。她非让她供出正确答案不可。
缪艳哪有什么正确答案,她自己的命运还悬在二梁上呢。
她最不爱当老师,可她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却是老师。
爸爸妈妈的同事,朱老师牛老师杨老师马老师尚老师夏老师南老师畚老师排着长队,见得她呀,听到母鸡叫就想下蛋。
人啊,生在什么样的家庭,真有些橘生淮南枳生淮北的意思。
但话说回来,马拴得再紧,也有挣脱缰绳的那一匹。
挣脱缰绳的马,也可能被追回来还拴在同一根桩上,也可能它永远挣脱了过去,在更开阔的地方嘶鸣成一道风景。你追不回来它。
“三贱客”就是三匹马,谁会成为什么样的马,苍天呀大地呀,谁来给个答案呀?风从耳旁吹过,说着风话,可惜你听不懂。
9
缪艳不能回答逄娜的问题,她借机吹两声口哨。
呵呵,吹得很蹩脚,没有牧羊人那种空阔的脆响,呋呋的乱跑气,还把口水吹得线线一样飞。
逄娜沾了一手她的口水,甩也甩不掉,干脆调戏调戏她,往她胸上抹。
非礼啦!
非-礼-啦!
缪艳捏着嗓子叫。
随着她的叫声,巡园的大胖子保安赶到,一手举着黑粗的警棍,欲作打击状;一手拨拉着遮住人脸的枝条,机警的眼睛到处搜寻:“流氓在哪?”
随她的叫声,一声雄鸡唱,一声山羊叫。
咦,来伴奏啦?俩人同时掏出手机,有短信来。
翻开一看,都傻眼了,是麻甜发来的:“我连打两个喷嚏,快讲,你们俩个啊,躲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啊?真有感应啊,我们说的话,她都知道啊?
缪艳打通麻甜的手机:“要想不挨骂,快马加鞭,秒杀到花园来,克莱尔想见你。”
逄娜嘟囔了一句:“还奎儿想见她呢。”心有所依地把玩自己的手机,手机在食指与中指间打转转,转呀转,转成儿时的小风车。
她知道,麻甜在想她们俩时,一叫,准来。她得在她来前,把脑子里储存的议论全部删除。否则,不利于她们“三贱客”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