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下的那丛花儿,还在拥挤着开。你看或者不看,它粉粉的花瓣,围起一圈儿栅,统一涂着由深到浅过度的色,向心里白着。而蕊,在花儿的掌心里,簇新簇新的金黄,在最低凹锥圆的面上,又鼓鼓地欲冒还休,却终不能如瓣一样展现腰身修长。花儿一开上百朵,齐刷刷地努力向上着,朝蔚蓝的空气播送着一天的心情。
我原以为它们没有叶子,其实是有的。因为花儿开得太密集,又是连片的举过头顶,叶子全压在下面,像有意藏起来。它的叶子是要把春天留住的那种绿,从冒出地面的茎开始,不管分开多少枝,每向上爬一节,总能找到自己占着的位儿,殷殷切切地挥着苍翠的绿致意。只是满株的叶子不与花儿争艳,低调得有些矮化自己,看上去活得颇为谦虚。
这丛花儿站在草坪的一角,平日里,和风说着话,风大加赞赏它的不怨之心;和雨说着话,雨沐浴着它的婀娜之态;和阳光说着话,阳光一遍又一遍素描它的青春;和蓝天白云说着话,蓝天白云不因自己高大,不屑不顾地忽略它的存在;和草坪说着话,草坪里的纤纤小草幸福地与它为邻;和身边的路说着话,路走远了又追回来,舍不得离开。
我从没看见它有沮丧的时候,乐观向上,精神饱满。
白天,它目送着一楼女生的脚步,叽叽喳喳向教室开拔。宿舍楼清冷了下来,它孤独地留守着,没有谁在意它微不足道地站在瘠薄偏小的一隅,默然无声的样子。它却不看轻自己,不以苦恼和萎靡作贱自己,昂扬着,绽放着,欢娱着,始终相信自己存在的合理性。地球这么大,大得山河壮丽,自己能够在大学校园里获得一掬土,展现自己的精彩,心满意足。
晚上,它的小脸仰起来,入迷地张望着每只明亮的窗口。它为女生的歌声陶醉,为女生的调皮话开心,为女生的俊秀点赞。月在树梢弯成镰刀,伸过来,咔哧咔哧,收割尽所有窗口的灯光,它的耳朵伸得长长的,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女生摸黑聊侃私密,但它把嘴巴捂得很牢,不说,一个字也不对外说,为她们守着。直到第二天早上,它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仍旧抖抖手啊抖抖脚啊地俏丽活泼。
在它的旁边,斜斜地长出几蔓如藤如蓐的陪伴。那是紫罗兰。叶子发着柳状的暗红,花儿若蝴蝶结发夹般小巧的羞涩。它挤在它的身旁,似乎是想学到什么。紫罗兰天生的柔软,但它不惧自己柔软。只要内心不无骨地匍匐,身体就没有伸展不开的求索。
宿舍楼下的那丛花儿呀,像曾经在这里小住四年的学姐,又像现在的我自己。人生有千万种宏大而不切实际的选择,也有千万种微小而脚踏实地的补白。够不着的选择很苦恼,足以释放自己能量的补白且珍惜。莫以虚无缥缈的空想欺侮自己,多以感恩之心在不起眼的地方茁壮成长。
它叫什么花儿?那么可爱,那么坚韧。有没有名字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我心里,是向阳花,是青春花,是无郁花,是自强花!它不求你给予很多,却舍得全额地馈赠积极的生存态度。也许有一天,它会迁移到别处,但它不会改变乐观主义的样子。我对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