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曹操的猪八戒情怀

                          张佳羽

    对曹操这个人，我还是很服气的。其诗《观沧海》《龟虽寿》《短歌行》有凌云之气，霸主之势，史上没几个诗人比得；其谋略也非常了得，要煮《三国》，没有曹操这一重要角色，全书其他人物都黯然失色。

    曹操奋斗一生，到头来落得一个“白脸奸臣”的戏剧性脸谱，与他当初着魔似的央求人家许邵给他做评语有很大关系。在汉魏六朝，任何人要进入上层社会，都得经过权威品评家“鉴定”。许邵什么人？当时最有名的评论家，谁有幸被他一评，立马身价百倍，世俗流传。曹操当然希望得到许邵的“点评”，但许邵怎么也不肯松口吐真言。曹操使出死缠烂打的本领，许邵拗不过，就给了十个字的简洁评语：“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曹操笑纳也是它，排斥也是它。就是这十个字，把曹操的一生绑得死死的，虽未盖棺，却已定论。

    不过曹操并非圣人，一路走来，好事错事一起做，阳法阴招一起使，智商情商一包打，做得人物性格鲜活饱满，有点“好也在我，坏也在我”的样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可爱可恨的风云人物。

    游荡子早熟。这好象不是一种偏见。

    小时候，曹操疏于管教，喜欢胡闹，常与袁绍、张邈等几个哥们聚在一起，做些比鸡鸣狗盗还要出格的事。有一家人大办婚宴，热热闹闹迎娶新娘，他和袁绍去看热闹，见人家新娘长得美貌如花，就动了歪心，想偷走人家新娘。就干就干。他俩躲在人家的园子里，一直等到办喜事的人家屋里点灯外头黑，突然高喊一声：“有贼，快来抓贼啊！”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冲出屋子，满院子找贼。他和袁绍趁乱钻进洞房，抢了新娘就跑。不巧的是，袁绍没他胆正，心虚腿发颤，走路靠边转，一脚踏空，滚进带刺的灌木丛，一动弹就浑身扎得发疼。袁绍哀呼曹操施救。事情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万一跑得慢了半步，被人家抓住，那下场可就惨了。绝对耽误不得。但曹操又不能丢下好哥们不管。他急中生智，又大喊一声：“贼在这里！”袁绍吓个半死，保命自救的本性使他狂性大发，一下子就蹦了出来。曹操两不耽误，救了哥们，得了美人，自然乐不可支。

    人常说从小看大。在曹操身上还真灵验。

    后来官至要位，统兵打仗，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曹大人爱美人的猪八戒情怀也未见收敛一下。公元197年，张绣盘踞在河南南阳一带的全盘人马向曹操投降，曹操轻松获得南征的胜利。身无战忧，必纵情欲。他酒足饭饱之后，总觉得身边有些空荡，就去张营里猎色。见人家张绣的小婶婶长得漂亮，又动了歪念，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霸气冲天，一言九鼎，强纳张绣的小婶婶为妾。这让降将张绣感到十分屈辱，催生反意。他不想就此任人宰割，趁曹操麻痹大意之时，突然举兵叛乱，打得飘飘然抱得美人归的曹操落花流水。这一仗，曹操最中意的接班人选——长子曹昂，最贴心的亲兵队长——猛将典韦，最鞍前马后跟班的亲人——侄子曹安民，一一在战斗中归天。就连曹操本人，也中了箭伤！后果可怕吧？为得一美人，差点丢了战略全局，舍了自己的性命。

    但曹操就是曹操，敢做敢当，从不后悔。事情到了这等地步，他不怨天尤人，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下次改正。

    古训云，江山易改，本性难易。

    曹操便是那种在爱江山与爱美人的选择上，错了改，改了再犯的主儿。就是那个以让梨出名的孔融，曾质问曹操：天上有酒星，地下有酒泉，人间有酒德，你禁的哪门子酒？倒是自古以来就有因女人而亡国的，你怎么不禁女人？他戳曹操的心窝子，曹操岂能不忌恨他？

    即便到了公元220年，征战一生的曹操已成为垂暮老曹了，66岁，一病不起。他还想在死前把自己的后事交代一下，就断断续续写下一份《遗令》。《遗令》的内容让人大跌眼镜，他一不作政治托付，二不做军事交代，三不为自己缜密地盖棺定论，对自己一生的功过，轻描淡写一笔而过：“吾在军中，执法是也。至于小忿怒，大过失，不当效也。”接下来就是丧葬如何安排。再下来就是叮嘱后代们，对自己的婢妾和艺妓们要厚待，让她们住在铜雀台，不要亏负了她们。她们若闲得无聊，可以学着编些丝带草鞋去卖，打发剩下的时光。他这个《遗令》，写得没有一点英雄气概，倒有些家长里短，给晋人陆机留下嘲笑的把柄：“系情累于外物，留曲念于闺房。”

    正是情事与大事穿插，互相缠缠绕绕，才勾画出一个活脱脱的曹操。正如《西游记》设立主要人物师徒四人，实为一个完整的人的分身：唐僧代表人的固执己见、信念坚定，孙悟空代表人的恃才傲物、机智勇敢，沙和尚代表人的本分谦恭、忠厚老实，猪八戒代表人的顽劣习俗、七情六欲。这师徒四人，缺哪一位都组合不起一个完整的人。曹操就是个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