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主人有这样一个女邻居
张佳羽
回老家的那些日子里,前半程住在白水县城,后半程住在西安。妈妈想省些花费,就让开车送我们的人,直接送到西安世博园附近的一个私人居所,这个居所的主人多少与我们有些远亲关系。按姥姥这边算,女主人应该叫姥姥大姐;按姥爷这边算,我们应该叫女主人大姐。女主人和妈妈是同龄人,妈妈嫌麻烦,就把辈份关系扔一边去,相互直呼其名。女主人一人在家,又热情,又豪爽。我们住在这里如同住宾馆,嫌热就开空调,嫌身上有汗就冲冲澡。一天三顿饭,变着花样吃。
我最感兴趣的是女主人的那个女邻居。我们入住不到二十分钟,女主人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有人敲门,一位妙人送来做火锅的专用锅。这就是女主人的女邻居。女主人和她如同姐妹,俩人在门口聊了很久。我远远地瞧了瞧那女邻居的模样,文文弱弱的,洁面素裹,说着一口江苏味的普通话。她也淡淡然然地瞄了瞄我,很嫣然地一笑。
送走女邻居,女主人打开话匣子,说这个女人不简单,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还开着超市,还习惯记日记,时不时写点诗。就是命运不济,找了个暴躁的老公。老公本事倒有,能大把大把地挣钱回来,不料染上嗜赌的毛病,又大把大把地把钱输了出去。每次输钱,他心情糟糕透了,回来就拿老婆出气,往死里打。女主人拿出女邻居上次被打的照片,右脸颊乌青,大面积淤血,看起来又恐怖又可怜。女主人说她也劝过几次女邻居的老公,作用其微。那老公在气头上时,像失去理智的野兽,两眼直勾勾的,一副很吓人的样子,谁劝他打谁。
她说女邻居也想到过离婚,可挨打过后,老公对她又出奇的好,她就心软了。这一来二去,挨打像家常便饭,打了哭,好了笑,日子哭哭笑笑着一天天往下过。女邻居不挨打时,样子有些民国才女张兆和的雅。她喜欢一身素素的颜色,上下打理得云彩一样飘飘渺渺。要么一身粉嘟嘟的红,要么一身蒸蒸腾腾的如抹的蓝,要么像春天刚刚吐翠的鹅黄的绿,要么蚕丝样天然的黄。她的身影飘过来,活脱脱的美人坯子,你想象不出她经受过的苦。
她的老公近来生意上遇上淡季,就天天窝在她这里,邀上狐朋狗友大碗喝酒,大碗吃肉,麻将搓来搓去,挣不来三瓜两枣,义气却讲得热火朝天,动不动吆喝她从超市里拿吃的喝的给朋友享用。她一表现出不高兴,老公就瞪着眼珠子:“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身上哪块皮又痒了?”她极不情愿,但还得默从,不然就得吃几拳头。
女邻居的柔弱,养着老公的家暴。她压抑极了,反反复复向我们居所的女主人诉苦,再这样下去,她就疯掉了。她好想回一趟娘家散散心,老公坚决不允:“你有病吧你,放着家不管,超市生意不做,你跑出去躲什么清闲,你以为你丈夫是沈从文啊,还真把自己当张光和了!”女邻居辩解:“那我也不是家奴啊!”她老公眉毛就竖起来:“家奴咋的,你要写诗我让你写,你爱记些狗尾续貂的日记我让你记,还不够自由吗?你是不是脑子想坏了?那好,我一把火烧了你写的那些不当饭吃的破玩意,看你还胡思乱想!”女邻居害怕极了,就做出违心的妥协。
谁也意想不到,这个柔弱的女邻居,竟然策划了一次出逃。她趁老公不注意,利用外出买菜、进货的机会,一点一点往外带东西,寄放在别人家。半个月里,居然攒够了回娘家想带的物品。她从网上预购了火车票,在那个令西安人大呼救命的雨天,约了自己三个孩子,从老公眼皮底下溜掉了。她们娘四个坐在奔跑起来的火车上,才给暴躁的老公发短信,说自己回娘家“养心”去了。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老公望着空荡荡的家,傻眼了。随后他最激烈的反应是,如困兽犹斗,说些不着边际的狠话:“你等着,你别回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我要把你打得肿肿的!”
我们的女主人笑死了:“这就是对暴躁男人的惩罚。你不尊重自己的老婆,到头来也得不到自己老婆的尊重。”为了庆贺女邻居走出自救的一步,女主人买了很多上好的羊肉卷,和我们坐下来吃涮羊肉。她非常好心肠,平日里,帮了女邻居很多。她挨打了,她给她擦眼泪,敷药,说些体贴安慰的话,有时也打抱不平地与暴躁男人论理。但这些都不解决根本问题。要从根上解决问题,还得女邻居自己想办法,付出行动。
女邻居终于在我们借住的日子里胆子大了一回。出现这个结果,我有些欣慰。这个女邻居的可悲,就在于她嫁错了男人,她和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一路人;这个女邻居的希望,就在于她还有最后的勇气,能够自己主宰一次自己的行动。她的命运,和《潜伏》里的婉秋十分相似。我祈祷她从此能够走向开心的生活。孰料,女主人的手机又响了,是女邻居打来的。女邻居在火车上犯悔了,说自己这样做不地道,很对不起自己的老公。听罢,女主人火了,我十分的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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