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能把世间万象包容笔下？

        ——答《语文周报》大鱼编辑问

                            张佳羽

    《语文周报》大鱼编辑问我：同龄的孩子笔下的“生活”大都在写爸呀妈呀外婆呀之类的，视野永远那么小，你笔下的“生活”为什么那么豁然，世间万象，天地万物，读来丰富多彩？

    我以前没在意，也就认为这是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既然问题明白无误地提出来，那它还真是个问题。

    想起7岁写下《咏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名篇的唐代诗人骆宾王，他为什么没去写妈怀里爷背上熊在外婆盘腿上？就在于他会放牧自己的眼睛，让眼睛跟着景观走，细致入微。想起6岁写下《风在算钱》（谁也没有看见过风，不用说我和你了。但是纸币在飘的时候，我们知道风在算钱。）的现代学子王子乔，他为什么没去写买新鞋呀穿新衣呀背上新书包呀？就在于他会把周围的现象捕捉在心里，让心推动思考的磨盘，以小见大。作家刘醒龙曾提到一首《一碗油盐饭》（前天，我放学回家/锅里有一碗油盐饭//昨天，我放学回家/锅里没有一碗油盐饭//今天，我放学回家/炒了一碗油盐饭/——放在妈妈的坟前！）的小诗，诗的作者是一位生活在鄂西山区的女孩，18岁在车祸中丧生，使这首诗如今变成“无名氏”了。这个不幸的女孩为什么能用一碗饭表达出自己的生活状态？就在于她有真切的感受，找到一种准确的寄托，别具一格。

    把文字种成一道风景，世上没有奇才，只有奇招，要放开视野去观察，放开心灵去思考，放开真情去感受。

    视野，就是自己所看到的空间范围呗。这个范围大，自己写作就天马行空；这个范围小，自己写作就缩手缩脚。和住房子一个道理，50平米居室和150平米居室能一样吗！

    视野的“广阔”从哪里来？

    从学习教育中来。战国末期著名学者荀子在《劝学》名篇的开头一句就是：“君子曰：学不可以已。”意思是：有学问有修养的人说，学习是不能停止。学习使人升华，不学习就蜕化成“睁眼瞎”。睁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何谈视野？所以有了普及教育一说。许多贫困地区在山墙上刷着这样一句醒目的口号：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就有了“名师出高徒”的说法，鱼逐水草而居，鸟择良木而栖。良好的教育，就是一种有效的学习。

    从博览群书中来。不敢说达到博古通今，起码要学富五车。杜甫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直言不讳地昭告天下，读书的确能开阔视野。读书，既要读专书，就是读自己喜欢的某一方面的文学书；又要读杂书，就是包罗万象，饥不择食，天下书籍有多少门类，你就有多少胆量去逐一敲门。别忘了“触类旁通”的提醒哟。书读的越多越杂，越有助于视野的开阔。难怪北宋皇帝宋真宗感叹：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车马多如簇。

    从走遍天下中来。有句骂人的话叫“井底之蛙——见过多大的天”，言外之意，就是嘲笑这个人没有见识，视野狭窄。明朝有个画家叫董其昌，他的画诀之一就是“行万里路”。“行”，可以理解为走、做、参与；“万里”，当然是很多很多的意思；“路”，指范围和经历啰。你呆在一个小圈子里，你视野的边缘可以随时摸到；你阅览世界的半径不断扩大，你的视野就望不到尽头。大视野是“走”出来的，小视野是“猫”出来的。

    思考，浅的思考是与生俱来的，深的思考是后天恩赐的。上帝给人大脑，旨在思考。人人都会思考，思考却又各不相同。就像赶海，浅滩上捉朵小浪花，大人小孩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深水里搏击惊涛骇浪，只有少数几人敢于前往。

    思考的“深度”从哪里来？

    从知识的搅拌中来。水，杯子，砂糖，它们不融合在一起，你就始终不能端起来喝到甜糖水。知识是无限量个单一的认知，这些认知不能在心的作用下，发生搅拌，打乱，重塑，就还是一堆无用且占地方的零件。搅拌、打乱、重塑的过程，就是思考的过程。思考的深度，来自搅拌的力度，打乱的程度，重塑的难度。也就是消化吸收后，产生奇异的裂变。谁让大脑懒惰，大脑就让谁平庸；谁让思考没有独立性，思考就让谁没有鲜明的特点。知识对谁都很钟情，却未必对谁都发挥出最大的潜能。潜能来自于自个对知识的搅拌。

    从生活的感悟中来。俄国大作家列夫·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点出了生活的真谛。不要责怪降生的家庭，成长的环境，用心去感受它，加倍努力地去改变它，思考必然驰向纵深，节节攀升。这正应了孟子对于增长个人才能的认知：“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生活给了每个人不同的滋味，才有了人世间不同的体验，进而形成层出不穷的努力，伴随色彩斑斓的思考。越不甘心生活原样的人，越努力向上，越能爆发出惊人的思考能量，闪烁出迷人的思考火花。

    从做事的过程中来。花无百日红，人无连年好呀。人来到世上，享受总是躲在劳作的背后。一切皆有可能发生，好向差的反转，苦向甜的正进。不管你是富二代，还是棚户人，都离不开做事。做坏事攒下教训，做益事聚拢欢欣；做成大事对得起艰辛，做好小事也同样有许多宽慰。不做事会坐吃山空，到头来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做事就会尝到酸甜苦辣，百感交集，在某一歇处，静心地想，回顾过往，整理思想，以励图强。

    感受，就是外在的东西有意无意地触动了自己，使自己的心绪起了某种变化。感受到痛苦，感受到快乐，感受到悲观，感受到幸福……际遇不同，得来的感受就不同。

    感受的“写意”从哪里来？

    从纯真的情义中来。鲁迅有诗云：“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人可以木纳，心却万万是不能麻木的。对于写手来说，不讲情义，拒绝付出真情实感，就无法企及优美的文字。你去翻翻大作家们的书，对一个人、一件事的感受，他们有几人做过忽略？相反，写得多么及时雨，在读者心灵里产生了强大的冲击波。黎辛写于1947年的战地新闻《西瓜兄弟》，不到800字，却把两种军队的差别跃然纸上，黑白分明，我在66年后读到它，仍然拍案叫绝。我写的散文《大白葱》、《小区楼顶一棵树》，就是这种小感受、真情义的大宣泄。

    从类比的追溯中来。感受往往会一个感受激活另一个感受或更多的感受，有点追溯法的意思。新的感受带出旧的感受，自己的感受带出别人的感受，今人的感受带出古人的感受。在同一个感受点上，集合起来不同的感受，直接的，间接的，历史的，串一串，串成一个同心圆，让地球随着同心圆不停地旋转。这样以来，就有了纵深感，厚重感，劲道感。这种感受写意，得有一定的知识渊博和文学功力的，不然，追溯起来很苍白，很无序，很寡味。我写的《敲一敲，哪扇门是你的？》，是在得知90后诗人王芗远中考被免试特招后，想到了其他90后写手的中考际遇，想到了蒋方舟被清华当年降60分录取，想到了中国六十、七十、八十年代文学少年的命运，想到了中国古代才子，想到了世界大作家的少年时光，摊开来，让大家比一比，想一想，自己的路怎样走。

    从关联的想象中来。作家最大的能耐，是把别人看似天各一方的事物，通过极其独树一帜的感受，生发天真烂漫的想象，很奇妙地摄合在一起，成为一种不可不观的壮观。我写的《梦里梦外  老孙都在》，就是从自己做梦梦到孙悟空大闹天宫，写到孙悟空成佛后不问尘事，写到沉香为救母找到孙悟空如何骂醒他，写到孙悟空又做善事后思考得与失，最后写到自己“教训”孙悟空。感受的关联想象，会成就锦绣文章的。

                     （此文是《语文周报》大鱼编辑的约稿哎，请别的报刊先勿用，谢谢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