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殒香消（反腐小说）

                             张佳羽

    这是一个反腐以前的故事。

    白婷有一个副处级调研员爸爸，有一个科长叔叔。

    白婷爸爸经常随政治部主任到处检查工作，被外人看作是政治部主任身边的红人。

    科长叔叔姓封，名满屯，比白婷爸爸小四岁，与白婷爸爸在同一个单位不在同一个部门，但黏乎白婷爸爸很紧。

    他对白婷爸爸毕恭毕敬，经常请白婷一家人吃饭喝酒，还送小礼物给白婷。

    日子一久，白婷爸爸开始向封满屯返还人情，经常透露一些政治部主任的个人喜好等小秘密。

    封满屯钻到白婷爸爸心里去了，说话就不再拐弯抹角，直言自己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升个副处级。

    白婷爸爸说，你什么都不占先，没有啥优势。

    封满屯说，劣势就是优势啊，我什么都不行，会被所有对手忽略，我容易当黑马，冷不提防的出来，阻力小。

    白婷说，我听不懂，老师没这样教过。

    白婷爸爸笑，你叔叔的歪理邪说，现在有一定的市场。

    封满屯赶紧向白婷爸爸敬酒。

    白婷噘嘴，反正在我们学校，你考不到前三名，休得拿到奖状。

    白婷爸爸撇开白婷，对封满屯说，要把劣势变优势，得有附加条件。

    封满屯单膝下跪，左手捂心，右手挚诚，请指教，小的洗耳恭听。

    白婷看不惯，又不是演戏，你好奴啊，比清朝的公公还奴性十足，看得人肉麻！

    白婷爸爸训白婷，小孩别插嘴，你封叔叔一腔热诚，岂能被你们屁小孩误解。

    封满屯摸一下白婷的脸，叔叔愿当你爸爸的一条狗，他让咬谁就咬谁；叔叔愿当你爸爸的一匹马，他想啥时骑就啥时骑。这一生，我就认你爸爸，给他做什么我都义不容辞。叔叔天生的就是你爸爸的奴才，你爸爸就是叔叔的主子。给主子下跪，献媚，跑腿，哪还不是一千个应该，一万个应该！

    白婷做了个呕吐的表情，还官员呢，不害羞，又是当狗又是当马的。

    白婷爸爸严厉批评白婷，官场你不懂，你封叔叔算是悟出道了，要想做得人上人，必须先做人下人。

    封满屯双杯酒满上，豪情万丈地敬白婷爸爸，你老哥教导的是，小的一定铭记在心。这辈子决不给您丢人，您就多提携提携，在主任那里美言美言，为您忠诚的奴才、我这个小的，铺条升迁的道路。

    白婷用两手的小指左右挖耳，挖一下往地上甩一下，还升迁呢，我看你升天去吧。

    白婷爸爸有些生气地打白婷，说话礼貌点，怎么对长辈的？他封叔叔别往心里去。

    封满屯给自己斟满双杯酒，向白婷举来，叔叔不知哪里得罪了小侄女，赔罪啦，望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自罚两杯，你看着，叔叔若喝不干净，空一滴再罚两杯。原谅封叔叔的粗鲁，我人粗心不粗啊，对你爸爸那是没得说，什么都可以献，别说是酒，就是我老婆，你爸爸看上，封叔叔也绝不说个不字。呵呵，那什么，这不新时代了，你奴才叔叔可以娶老婆。我多有福分。要是放到满清时期，像我这样的奴才能娶老婆吗？对不对。

    白婷忍不住恶心，爸爸，你可得防着点，他现在为升官什么都做得出来呀，又是给你当牛做马变狗的，又是当着你女儿的面向你献老婆，太可怕了，将来难说不会倒转过来，让你加倍的向他返还。

    白婷爸爸拍白婷的头，胡扯，大人的话你能听懂几分？你封叔叔与爸爸什么关系？不是兄弟，亲如兄弟。他的意思是，他与你爸爸我之间没有你我。你个小脑瓜往哪儿想呢！

    封满屯劝白婷爸爸，小侄女聪明伶俐，有想法，有个性，这个好！现在这样的孩子可不多见啊，我喜欢。

    他向白婷敬一杯酒，腰躬得像彩虹。

    白婷爸爸制止，小孩晚辈，又不会喝酒，你给她敬哪门子啊？还行那么大的礼。

    白婷抗议，凭什么小看我呀？大男子主义！

    封满屯接话，对，你爸爸大男子主义，叔叔不，叔叔对你高看一等。你都初三啦，长得亭亭玉立，小美女一个呀！你是你爸爸的千金，你爸爸是你奴才叔叔的主子，那你就是叔叔眼里的格格。格格在上，受小人一拜，请品你奴才叔叔为你准备的极品果奶。果奶一喝，保我小侄女满面奶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给你奴才叔叔一点薄面。说完，一仰脖子，满满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白婷爸爸红光满面地笑，你呀你呀，对小孩子也这么客气。

    白婷被封满屯夸得有些许的舒服，得意地晃脑袋。

    封满屯双手一拱，皆大欢喜，皆大欢喜。他晃晃脑袋，把晕乎乎的感觉甩了甩，坐回到白婷爸爸身边，一脸白痴相地问白婷爸爸，你刚才说劣势变、变优势，需、需要什么附加条件？小的愚钝，请明示。

    白婷爸爸拍拍他肩，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啊？

    白婷乜斜她爸爸，哼，人家比你聪明多了，这叫揣着明白装糊涂，放长线，钓大鱼。

    封满屯围着桌子踉踉跄跄转了大半圈，又到白婷身边，往一把空椅子上坐。结果泥鳅一样，哧溜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亲侄女啊，你可别这样看你封叔叔。叔叔要说有一点点聪明，都是聆听你爸爸教诲的啊。没有你爸爸栽培，叔叔就是茅坑里的一块石头，冥顽不化，一事无成。

    白婷爸爸追过来，从地上扶起封满屯，过誉了，你天资很好，为官之道，一点就通，将来必成大器。

    白婷嘟囔，等着吧，人家成了大器，你就成了挨摔的瓷器。

    封满屯奉承，封叔叔我能成什么大器啊？你爸爸的那个器，永远比你封叔叔的大！有他装着我，罩着我，我才会觉得舒服。

    白婷爸爸半醉半醒地向封满屯做了一个连续点钞的动作，要舍得，有舍才有得，小舍小得，大舍大得，不舍不得。

    白婷嗤鼻，哼，还打哑谜呢，谁不知道你的意思呀，送钱呗。

    封满屯像使了润滑剂的车轮，转得极快，一把握住白婷的手，侄女啊，封叔叔的亲侄女，你是比我女儿还亲的亲侄女。送！别人送一个手指头，封叔叔就送两个，压死他。

    白婷爸爸会意地竖起大拇指，然后打着拍子唱，嘻唰唰嘻唰唰，噢噢，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白婷搞不懂了，你们想当官想疯啦，剁自己指头给领导呀？

    白婷爸爸依然唱得起劲，不理白婷的问话。

    封满屯也附和着唱，且声音很快盖过白婷爸爸，唱得很扭曲，很歇斯底里。

    这样的场景，白婷见多了，也就习惯了，不再反感什么。

    到了白婷上高一的时候，她爸爸还是副处级调研员，封叔叔却是她爸爸的副处长。

    到了白婷上高三的时候，她爸爸依旧是副处级调研员，封叔叔已经是她爸爸的处长。

    她爸爸没有了以前的好心情，经常回到家抱怨，政治部主任对他不再感兴趣，让他坐冷板凳；封叔叔完全变了一个人，脾气比脚气大，工作上用人不看能力看亲疏，还喜好泡歌厅，经常带女下属夜不归宿，处里传的纷纷扬扬。政治部主任充耳不闻，熟视无睹。

    封满屯向白婷爸爸提出，你吃了我那么多酒席，还一桌总可以吧？就这么定啦，这个周日，你设局。哎，记着，必须带上白婷。

    白婷爸爸极不情愿地照着做。

    白婷来到豪华包厢，见封叔叔翘起二郎腿，以贵宾身份坐在上座，两根手指头夹一根长长的中华烟，目光盛气凌人地扫着进来的每一个人。她爸爸躬着个腰，殷勤地擦着长长的特大号火柴棒，追着封叔叔点烟。封叔叔根本不顾及她爸爸的殷勤，头晃来摆去。她爸爸点了四五遍才点着。

    封满屯见白婷进来，忽地坐直了，一敲桌子，来，来来，过来，坐哥哥身边，让我好好看看。哎呀，都说女大十八变，确实越变越好看哪！

    白婷爸爸忙向女儿更正，礼貌点，叫封叔叔，别没大没小的。

    白婷正要张嘴，封满屯制止，就叫哥哥，不许叫叔叔，叔叔把我叫老了，哥哥好，同辈人，有共同语言，没有代沟。他亲昵地问白婷，是不是呀，大美女？

    白婷很不自然，你不和我爸爸同辈啦？

    不同辈！封满屯武断地说，你爸爸多老啊，能和我比吗！还是你我同辈，我显年轻。

    白婷说，你才比我爸爸小四岁呀，我可比你小二十三岁呢。

    白婷爸爸随声，孩子说得对，叫你叔叔好。

    封满屯一斩手，桌子拍得咚咚响，到此为止，不讨论这个问题了。开席！

    白婷爸爸端起酒杯敬酒。

    封满屯不屑，你来敬啊？先喝三杯。

    白婷咬着牙，别让我爸爸喝那么多，他胃不好。

    封满屯的嘴巴凑上白婷耳朵，嘴里的热气吹得白婷的鬓发都飘起来，他老了，不行了，你来，你疼你爸，你来！哥哥就喜欢看大美女贵妃醉酒。你要醉酒，是爱闹腾呢，还是很安静呢？以史为鉴，以事实为准绳。哎你说说，当年唐太宗为了一个杨玉环，夜夜揽得美人睡，天天早上不上朝；吴三桂为了一个歌伎陈圆圆，不惜反叛朝廷，冲发一怒为红颜面。看来自古英雄爱美人，你哥哥我也不例外啊！

    白婷爸爸急了，她还小，从来没喝过酒。

    封满屯冷眼瞪他，古人二八一枝花，她都十七了，还小啊？放到旧社会，她早嫁人，都当了孩子他妈了都。你看看这胸长的，还小啊？这臀围，多丰满啊！

    白婷羞得无地自容。

    白婷爸爸急得眼里充起血丝。

    封满屯又说，谁一生下来就会喝酒啊？不学永远不会。白婷都这么大了，要学会伺候男人，不然，将起怎么在社会上混啊！

    白婷捂着脸，从指缝里看到她爸爸咬自己嘴唇，快咬出了血。

    封满屯端起酒杯，来来来，今天没外人，不讲究了，我来敬一杯，先敬咱们的大美女白婷。来来来，这杯酒端上，感情深，一口闷。看哥的，喝啦。我的杯子倒过来，一滴酒也掉不下来。你也要这样喝，空一滴，罚一杯。

    白婷说她不能喝酒，还要回家复习，今年高考，耽误不得。

    白婷爸爸附和，对对，孩子要高考，得早早回去。

    封满屯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明目张胆违抗我？高考嘛，认真什么啊，女孩子考上又能咋样？考上也是男人的褥子，考不上也是男人的褥子。找个好男人，比什么都强。白婷妹妹这么有姿色，何愁讨不到好男人的欢心，将来过不上好日子！

    白婷气得跺脚，爸，你看我封叔叔说的都什么呀！

    封满屯嬉皮笑脸，哟哟哟，还装纯哪，脸都红了。是雌性荷尔蒙起作用了吧？我就说嘛，哪个少女不善怀春！

    白婷爸爸脸色变白，说话的声调都变了，处长，在孩子面前，请自持一些，不要再说成人之间的话，这样对孩子不好。

    封满屯瞪着他，你还想教训我？摆正自己的位置！去，给我到烟草专卖店买一包软中华，要Z字头的。

    白婷爸爸说，让孩子去，孩子跑得快。他想借此支走女儿。

    封满屯厉声喝道，就你去！你要不去，就是不听处长派遣，后果自负；去了买不到我要的规格，就是变相违抗处长命令，同样后果自负。

    没有办法，白婷爸爸只好自己去。

    他跑得满头大汗，找了几家烟草专卖店，都没有Z字头的软中华。他突然觉得自己出来时间长了，女儿单独和封满屯放在一个包厢里，不是什么好兆头。封满屯再也不是先前的封满屯，他似乎有些疯狂，极端的放纵自己，完全肆无忌惮了。

    白婷爸爸越想越怕，拔腿就往酒店跑。一推开包厢门，见封满屯死死地抱住白婷啃，女儿压得喘不过气，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白婷爸爸头上的血管都快气爆了，抓起桌上的五粮液酒瓶，一下，两下，三下……向封满屯头上砸去。瓶子砸碎了，血花飞溅，瓶子渣与封满屯的脑浆混合在一起，流向地面。

    白婷挣脱出来，只有一个念头，赶快离开这鬼地方。她精神恍惚，慌不择路，被流在地上的血与瓶子渣滑倒。

    白婷爸爸还在用尽全身力气砸封满屯的头。

    白婷吼了一声，爸爸，别砸了，要出人命的！

    白婷爸爸不住手，这种畜牲，不配活在世上。

    白婷将一只酒杯砸向爸爸，你配吗？他是谁教出来的呀！

    白婷爸爸一愣，僵在那里。

    白婷像是吓疯了，大叫一声，从包厢张得虎口一样的窗口跳了下去。

    ……白婷走了，反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