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羽小说《窗口》发3月1日《兰州日报》
                          窗 口

                  作者：张佳羽 　稿件来源：兰州日报

               2014-03-01 00:00:00 【 字号： 大  中  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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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家开在路边的牛肉面馆。出饭窗口站着一位鲜个艳艳的姑娘。

    一位背着黄色行李包的黝男将一张白色小票递给窗口姑娘。窗口姑娘用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他，他作一个不解的样子，耸耸肩。

    “你要吃啥？”“我要吃面。”

    “我知道你要吃面。”“知道了还问。”

    一问一答，有些冷幽默式的尴尬。

    窗口姑娘上下打量了一遍行李男，他有些风尘仆仆，一脸疲惫。她给他一个热脸，语气绵绵地问：“你外地来的吧？”

    行李男有些不自在，条件反射地吼：“外地来的怎么啦？你查户口啊？

    窗口姑娘笑了，笑得很灿然，但不发响，一种让人能够接受的合理。“不是的。外地来的朋友，不知道兰州牛肉面的讲究。”

    “不就一碗面嘛，填饱肚子就行，还讲究，讲究吃文化？巴掌大的店面，能讲究出御膳房的味道，谁信呢！”行李男有些不屑一顾。他坚信，餐饮文化，是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豪华大酒店里才能吃出来，路边小店充其量就是提供加塞食品，卫生能符合要求，用料能让人放心，花几个钱，能管住一顿饥饿就阿弥陀佛了，哪有什么文化含金量。

    窗口姑娘并不生气。“当然有讲究啦。”她声音纤细地说，“给顾客下面，要根据顾客的喜好和需求。每个人口味不同，下的面条粗细宽窄就不同。”

    行李男咂咂嘴，好像很歉意自己的冒失，但并不明确表现出来。他两手插腰：“你不是蒙人吧，还真有讲究？”

    “有的。”窗口姑娘细数，“兰州牛肉面的拉法有七种：大宽，二宽，韭叶，大细，二细，三细，毛细。你想尝哪一种？”

    “哦。哦哦。”行李男不好意思，挖抓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七种，这么多，我选……”

    窗口姑娘将上半截身子从窗口倾了出来：“你走累了吧？正是需要补充体力的时候，来一碗大宽，吃起来劲道。”

    行李男给话：“哦，好吧，听你的。”

    窗口姑娘传话给拉面师：“大宽一碗。”见这会儿顾客少些，又向行李男：“传统的兰州牛肉面讲究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一清，就是汤清；二白，就是面白；三红，就是辣椒红；四绿，就是蒜苗绿。”

    “哦，听起来很诱人的，确有文化感。”行李男说。

    窗口姑娘朗朗的笑声扬起来：“现在，在传统的基础上有所发展，讲究一清二黄三红四绿五花六白。”

    “怎么讲？”行李男暗淡的眼神亮起来。

    “一清，仍然是汤清。二黄，指面黄。注意啦，煮面有技巧的。面煮到七八成熟，就发白，吃起来嚼力小；煮到十成熟，就发黄，吃起来刚劲，有嚼头。老年人喜欢吃七八成熟的面，年轻人喜欢吃十成熟的面。这是和过去的区别。三红，严格讲是辣椒油红。物价原因吧，许多面馆节省成本，就将这一条改为辣椒沫、辣椒泥、辣椒片，看起来红红的，吃起来不是正统面的味儿。四绿，包括蒜苗和香菜。有的人啥都吃，有的人只要蒜苗不要香菜，有的人只要香菜不要蒜苗。哎，你要啥？”

    行李男正听得入迷，突然来了一问，他回不过神来。

    窗口姑娘茵茵地笑了：“你对香菜不过敏吧？”

    “哦不，不过敏。”行李男说。“那好吧，蒜苗香菜都来点。”

    正说话间，拉面师将拉好的面抛进锅里。窗口姑娘持一双长长的木制筷子，插进锅里搅动。她左搅三圈，右搅三圈，加点凉水，冲开水面的气泡，面煮好啦。

    她一筷子从沸腾的锅里捞出拉面，那样准确，锅里的一团拉面一根不剩地挂在筷子中央。

    在空中摆两摆，一团理顺的拉面乖乖地卧进大海碗里，像军人折叠整齐的被子，有模有样，热气罡罡。

    行李男呆呆地看着。

    窗口姑娘利索地放下筷子，提起一把挂在另一口锅沿上的黑长勺，噗嘟入水，舀起一勺热汤，刚好倒满一碗。

    行李男原本不在乎的眼神变得欣赏起来：“这汤，和煮面锅里的汤不一样？”

    窗口姑娘笑得露出白美的牙：“肯定不一样。牛肉面的好味道，大部分来自这含秘方的汤里。别人学得会拉面的技巧，断断学不到这汤汁调制的方法。”

    “噢。”行李男的脸亲切起来。

    “你吃辣椒怎么样？”窗口姑娘放下长勺，捉着一根一拃长的木片，蘸进辣椒碗里问。

    “少来点，我怕辣。”行李男嘱咐。

    “好的。”窗口姑娘将所有调料按行李男的口味轻重入进面里，将大海碗放进一只方形托盘里，再摆上一碟小菜，一双带套的筷子，一张印花的餐巾纸，端给行李男。

    行李男怔怔地望着，不肯离开。

    “你还……”窗口姑娘扑闪着大大的眼睛。

    “你还没讲完呢。”行李男舍下面，有些情不自禁地请求。

    “哦，对对，还有五花六白呢。”窗口姑娘接着说，“五花，就是送你这一碟小菜，有橄榄菜，有土豆丝，有萝卜条，有青红菜椒丝，看起来挺花的，色彩搭配，讲究营养，增强食欲嘛。六白，喏，就是送你的餐巾纸喽。这是兰州牛肉面的进步，越来越文明是吧？”

    “哦，是的。”行李男乐呵呵地端起托盘，找座位用餐去了。

    他慢慢地享用着，在这家小店里坐了很久很久。临别，他特意走到出饭窗口，脸上舒展着轻松而温馨的善意：“你们这儿很美，面很好吃。”

    窗口姑娘灿若桃花：“谢谢你夸，欢迎常来呀！”

    行李男望望这家牛肉面馆的窗口，浑身长满精神。他要好好欣赏一下这座陌生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