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蒸自己，孤独地冷冷热热嗡嗡笛笛

                           张佳羽

几个人围在一起，把自己围成互相吹捧的作家。这个圈子的意义，就是自我陶醉，自我消磨，自我毁弃。如果有一点点相互鼓励和比拼，都会发生破壳而出的裂变，即便不能成为展翅天空的雄鹰，也可能成为白毛浮绿水、红掌拨青波的大白鹅，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小灰鸭，再退一步说，就是成为一只咯咯咯大的报喜鸡，也会在时光里堆积起来成批的蛋，报告自己的竭尽全力。

从热闹处退回来，到寂寞处思考。鳄鱼够凶猛的了，是水域里的强权者。它在湖泊中博弈，是为了食肉；它到岸上独处，是为了生育。水是它的依赖，但不是它的贪婪。生命要延续，就得适时离开喧嚣，到林子里孤独地受煎熬。巨蜥、蟒蛇、野鼠之类的花脸大盗伺机偷袭，鳄鱼是付出拼杀，还是选择逃离，只有自己知道其中滋味。拼杀的结果有二，要么战胜侵略者保全好下一代，要么惨败成责无旁贷的英勇就义。逃离的结果只有唯一，一个鳄鱼家族的生生不息毁于一旦。

在热闹的世界里，谁都羡慕别人的光鲜，唯独不愿看到自己艰难。作家却自古以来反其道而行之。站在热闹处，便量产不出盛大的作品。回到清苦里，把自己煮成排骨，香气才能冒出来，引诱别人朝这看。时代不一样，归属都一样。农民有再好的田地，不辛勤耕种，何来丰收？古代扶木犁，吆黄牛，日头从东背到西，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现在开机器，撒化肥，太空育种夺高产，谁知盘中餐，污染多铅锌。土地是很公平的，你付出纯正的自己，它返还营养丰盛的粮食；你付出速成的催情剂，它回报龌龊的病菌源。作家写作同理。有什么样的写作心态、写作手段和写作空间，就有什么样的同属作品呈现于世。

回味四大名著，曹雪芹是斗情高手，罗贯中是斗智高手，施耐庵是斗义高手，吴承恩是斗趣高手。情、智、义、趣，四足鼎立于史，促成完胜的过往却是各自为战。他们饮下孤苦，描出生动，那样的不染功利主义，这样的让人回味无穷。功利主义的结局都很相似，轰轰烈烈的昙花一现。小圈子里的华而不实，终究不是磁悬浮；没有重磅文字助阵的大拇指顶牛，今天你牛，明天我牛，后天都不牛。

才华显灵，求一时易，求一世难。才华被浮躁裹挟，围一圈的喇叭把耳朵吹聋了，散场后唯有一地失落，不可能得到认证的永恒。摆在每个想成为作家的生命体面前的把戏很多：有模特一般的选秀，抢注一战成名；有商业包装与炒作，依靠渲染成名；有意气相投者结盟，互为烘托成名；有默默坚守清冷，愚兔撞上好猎手成名。选哪一种把戏，若想成为真作家，都不可终日站在聚光灯下，用肢体给别人弄风景。文字的叫板，才是货真价实的放胆。其它的赢利，只不过能验证自己的享乐如意。

爱上文学，就让自己在繁华里破败，在空静处残余。围坐在广场里做丢手绢的游戏，能勾起童年的回忆，玩不出未来的大器。一只小蜜蜂呀，飞在花丛中呀，飞呀，飞呀，能飞出快乐时光，却飞不出作家的要义。互相讨好与吹捧，施敬与抚慰，都不足以判定作家的生成。地球袤大，不全是江河奔腾奇观，忍力极著，溯流而上，在山谷幽静处，但见某石缝里挤出一眼细水，淡定绵长，方致千里万里。无泉眼之功，便无江河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