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来了，

    从早到晚影子作陪不离不弃

                         张佳羽

暑假过了不到一半，学校喊着开课了。

换了班主任，换了英、史、语的代课老师。学校说，高三，给你们配以最强老师阵容，带你们冲刺。

新老师的背景都很光芒万丈：

班主任段老师，刚把2013届一个班的毕业生送走，高考升学率达到100%。校长把她当太乙真人一样委以重任：再给你一个班，这个班比你上届代的班基础更好，再来个大满贯！段老师又神圣又压力地自语：那得看班上是不是百分百的哪吒。

语文王老师是学校的王牌老师，曾当过一个学校的校长，语文教学水平省际一级。他最擅长讲古文，别人讲几堂课还讲不清楚的，他一堂课就把乱七八糟的文法理出头序，标出要点，学起来又实用又轻松。

英语老师是班主任兼着。她狠着呢，当天的英语作业你必须读熟背会。她不给你躲奸溜滑的机会，一个一个亲查，不问理由，只看结果。

历史尚老师很会治学生。他本来嗓门大，一讲课就放高音喇叭。可谁若跑毛走神，他立马就降低音调，从高八度直接跌入低八度。你突然听不见他讲什么了，极力地张耳朵，不想全神贯注也得全神贯注了。

学校给我们统一配发了几本白皮书，封面四个粗大的黑体字颜色血红：状元之路。汗，即便每年高考的状元只有一个，教育却是全年级齐抓。这四个字，就像拆迁办的铲车，谁挡道不前，就把谁压成相片。

各代课老师在开学第一课纷纷提建议：到书店去，买一本这样的教辅书。看清楚了，封皮、出版社、出版版次，弄错一项都不行。就要这种版本。凭我的教学经验，这种版本的最好，适合你们。

当天放学，鞋子统一朝一个方向飞。到书店一看，显著位置设了高考辅导专卖区。各种教辅书庞杂得很，柜上柜下，挤得每条走道仅有一脚宽。教辅书的封面大都有良药治百病的广告词，像饿极了的小鸟，见有人带钱来，起劲地涨红自己的脸，呼呼号号，扑扑棱棱，扑得你眼睛酸痛。

书海书海，这大概就是了。要找到老师指定的那种版本不易，相似的太多，稍一走神就拿错。大海捞针，用在这里太确切了！

不敢再像高二时那样走路。低头不语，脚下生风。就这，谁见谁施压：可得抓紧呢，时日不多，一晃，白驹过隙，就上杀场了。

杀谁呀？血腥恐怖。高分杀低分的，低分的没得谁杀，只有杀自己。

人与人本没有关联，因为直通高考，就都起了关联。只要有点面熟，送你的见面礼，就是施压。你高兴也送，你不高兴也送，社会成风，习惯使然。

到校的时间一再提前，回家的时间一再推迟，晚上还有补习课等着。从前安逸的三顿饭，现在变得忙里偷闲，饥不择食了。

早上起得太早。天还糊里打涂的，一片懵懂，闹钟就嚷嚷着叫起床了。能在被窝多赖一秒钟都是福分，是享受。

时光逼孩子，孩子逼父母。一家人都得赶早起来。父母工作的累，有时想忽略不计都难。一夜的睡眠质量太次，没倒过劲儿来，显得忒缺精神和心烦气躁。于是，扔三五张零钱，今天不伺候你了，自己顺路买点快餐车上的煎果之类，凑合一下吧。

自己也委屈来气。不就一顿饭么，我不吃总可以吧？饿着肚子到学校嚎英语，背史地，太阳出来一身汗。不是热的，是虚汗。肚子咕咕咕的，像有一群斑鸠在叫，赶也赶不走。谁翻书包不小心露出点充饥物来，一步跨过去：别那么自私啊，今个一顿，明日翻倍。

表态归表态，人人忙得鬼吹灯，谁还为屁大个事记账。诺言难兑，过期作废。

唯中午饭能吃个滚瓜溜圆。从教室一出来，拐个弯，就进了学校食堂。恨恨地盯着厨师翻动的小炒，只选对口味的，不管有多贵的。两个菜不够，叫三个。一打卡，不会吧，一把钱被攫走了。简直是强盗，算你狠，没道理。

撑圆了自己，抹一抹油渍渍的嘴，赶紧上楼，到宿舍当神仙。四仰八叉，悠悠然，飘飘然，谁敢惊我白日梦，我让谁去挖地洞。

迷糊个把小时，幸福呀！楼妈砸门：上课啦，别迟到。满楼道都是跑动的脚步声。形势严峻，想超时限压床，借十个胆都没人敢。

下午6点放学。有时老师一拖堂，就到6点半了。晚7点还要进补习班。中间留牙长一段时间，你会飞啊？到哪里吃饭也来不及。

从学校到补习班，相隔七八站的距离。小跑着赶场，看公交车站旁有什么吃货，也不管卫生与否，也顾不上讨价还价，买一卷来，塞进书包里。

挤公交就是挤德。咱总不能在人缝里满嘴喷粪地吃东西，熏得一车人向你翻白眼。好赖是个优秀生，学校文明教育也十一年了，得有个遵规守矩的样子。

下了车，从书包里掏出食物，边走边吞。样子很狼吞虎咽，高贵女子的典雅庄淑一股脑儿销声遁迹。

补习班在一条窄窄的猪屎巷里。

巷口是一家门面斜里巴叉的牛肉面馆，早关门儿了。对着的，是一台吱吱发响的落地式变压器箱。

箱后面，透出一玻璃红橘橘的光。顺墙拐个弯，看到一扇卷帘门，进去，纸箱子堆了一地。一个青壮的男子正摆弄这些东西。手里攥卷抹布，东擦擦，西抹抹。

见有人进来，他一脸困顿的笑：买啥？一股霉菌味扑鼻，恶心。买啥，买个屁。本来口干，想捎带一瓶矿泉水来着。看这尘飞瓶旧的样子，该不是过期的吧？买一瓶罪过，好害我拉肚子？门儿也没有。

渴就渴着吧，得紧追慢赶地往巷里走。

一路，全是烂景致。紧邻的，是成人保健品店，一字排两三个。门口挂个屁帘，广告打得神秘猥琐，店里冷冷清清。

再深一些，是一个废品收购站，有不嫌肮脏的女人弯着腰，倒腾一地的垃圾。

巷子深到尽头，被楼群堵住。右侧灰不溜秋的四层小楼，很不起眼。二楼，就是我们的补习班。

早去，不为捣舌，是为占座。老师三令五申，学习好的坐后排，学习差的坐前排。凭什么呀？我得对得起父母交的那笔钱呀，偏不往后坐，我要挤前排。

占上座，老师多看两眼，不好指责什么。学习差的同学心怀不满，也不好啰嗦什么。

我心安理得。没说差生就比优生多交钱呀，价值等量，座位岂能有别！

晚上9点半下课，这是额定的。通常，老师一激动，多讲了些，就拖到近10点才散伙。刮风下雨天也不例外。

感动的是，每晚不论下课迟早，一下楼，爸或妈都戳在道边等着。他们是孩子的安全系数。孩子是他们的希望。

一人面临高考，全家煎熬疲惫。

没有人抱怨什么，日复一日，紧张地度日，自己活得完全不像自己。

高三，真他大爷的混蛋。人比机器还连轴地转，没别的，除自己的影子忠实地陪伴着，就剩下一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