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舞蹈俏冤家(小说)

                          张佳羽

瓦囡和传囝是班上的两朵花儿。瓦囡个儿高些，传囝相对矮些。传囝脸型霸王花些，瓦囡脸型北京遇上西雅图些。两人都喜欢跳舞蹈。学校要办校园艺术节，班主任老师刚张嘴公布了上半句，瓦囡就跳起来举手：“选我，选我。”传囝歪鼻子瞪眼睛地瞄瓦囡：“德性，去呀，飞到讲台上去呀！看把自己能的。”传囝随后也举起手：“能为班上争一份荣誉，我当然乐意效力。”瞧瞧，这就是两人的区别。瓦囡直截了当，率先果断；传囝深思熟虑，喜欢戴个高帽子。

为此瓦囡忒看不惯传囝，装什么装，就你胸怀天下呀，救国救民呀，班上离了你活不成呀，你是人民币上的南天柱呀，哼！传囝也忒烦瓦囡老和她抢风头，看你那样子，满脸长嘴，不动脑子，嘴巴像个冲气阀，一遇热就跑气，沸点也太低了吧？没一点矜持。

瓦囡和传囝都被选中，在校园艺术节上跳舞。瓦囡跳新疆舞，传囝跳锅庄。一个亚克西，一个巴扎嗨。瓦囡不喜欢重复别人跳过的动作，请求舞蹈老师教新的；传囝不喜欢把跳熟练的动作变来变去，害怕出差错。

瓦囡改过的新疆舞，把最不擅长的甩辫子、晃脖子、旋裙子拼接在一块儿。老师说，就是专业舞蹈演员，要演好这一连串动作，没有三五年的功夫，都很困难。瓦囡说：“我不是专业的，所以我敢。”瓦囡在一个月内吃了不少苦，天天课间苦练，练得两膝盖青一块紫一块，两条腿发肿僵硬，连回家走路都费事。舞蹈老师劝她，不行就算了吧，不要硬撑着。瓦囡流海朝右一甩：“还没有什么困难打败我。不就跳个舞嘛，我还惧怕它！”越是练得不如意，她越是给自己加点练。有时练得黄昏要拉上大幕，校园里只剩影影绰绰地她一个人影。尽管这样，她的高难度舞蹈还是时不时出现闪失。

传囝就不一样了。她的锅庄舞从高一跳到高三，显得十分老练沉稳。一抬腿，一甩袖，全是从前地道的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味儿，闭上眼睛都能想像得出来。她越熟越练，每一个分解动作反复做几十上百遍。舞蹈老师说，你对这段舞蹈的娴熟程度已经炉火纯青了，就这样保持住就行了，可以少练些。传囝说：“那可不成。还得精雕细琢，追求唯美。”舞蹈老师见她也挺执着，上前建议，可不可以加些新动作？传囝连忙否定：“不要不要，跳错了步，我可不会原谅自己。”她就那个老传统，跳得指导老师都打瞌睡。但她的认真劲儿，大家都伸出大拇指。

当瓦囡练得疲惫不堪的时候，传囝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一样。

彩排那天，瓦囡的新疆舞一跳起来，一下吸住大家的眼球，叫好声不断。可就在她旋转最为起劲的时候，身子一趔趄，失去平衡，重心严重偏移，整个人像抛铁饼一样，重重地摔向舞台的一角。传囝咧着嘴乐：“逞能是吧？能的沙锅能捣蒜，针尖上能莲花转，翻阴沟里去了吧？切，跟我斗！”

传囝自信满满地上场，她把音乐的点踩得严丝合缝儿，一招一式都跟西藏姑娘一个感觉，但掌声不那么热烈。台下有人叹息，啊，又是老一套出来，都看八百遍了都。瓦囡心里稍稍舒服些：“你跳得熟练又怎么样？博不来掌声呀！顶多，你是个从荷兰来到香港的大黄鸭，橡皮的，中看不中用，呱呱叫不起来。嘿嘿，呵！”

传囝对自己的表现冷着个脸。她从不怀疑自己动作上有任何问题，首先想到的是服饰不够衬托自己。她要在正式演出时租一套豪华惊艳的服饰。

瓦囡也对自己的表现呸呸呸。她咬着牙，发誓要把这个让自己丢脸的动作练到家。谁劝她放弃这个动作都不行，她就要做一个成功给大家看。

两人互相不服。彩排散场，瓦囡和传囝碰到一起。传囝给瓦囡打招呼：“你跳的那真是千古一绝啊，把整个人都甩出去了，我从没见过这种跳法。”瓦囡说：“是吗？谢谢夸奖。不过呢，你也不错呀，很复古呀，从你身上能找到太老奶奶的影子，真佩服！身体要健康，白开水不加糖。你做到了！”班主任老师过来将二人分开：行了行了，再过几天就要正式演出了，还有闲工夫绊嘴，累不累呀？

班上有一半同学看好瓦囡的舞蹈，瓦囡美滋滋的：“是吗？我把她比下去，我忒高兴。”同学问，万一她又占先了呢？瓦囡嘴巴一翘：“待我超越了她，我照样忒高兴。”班上还有一半同学看好传囝的舞蹈，传囝也喜上眉梢：“啊吭，我是谁啊？是别人轻易能超越的吗？”同学问，那万一正式演出，瓦囡把你比下去了呢？传囝头一歪：“有这个可能吗？她是神仙啊，那么难的动作，三天内能扭转乾坤？切。”

舞蹈老师也犯难：这两个人，一个太追求新颖，一个又特别守旧，两个极端，咋办呀？班主任老师也发愁：照这样下去，我们班在校园艺术节上能抱回个奖牌吗？

校园艺术节说到就到了。瓦囡的新疆舞在先，传囝的锅庄舞在后。瓦囡一出场，踮着脚尖，双手合十，碎步轻上，脖子左右摇动，形体修长而唯美。台下掌声轰然而起。大家陶醉在她的舞蹈中。她舞姿优美。半程后，她出奇不意，连续十几个大幅度旋转，长辫子飞起来，红裙子鼓鼓圆，台下惊骇不已。舞蹈老师捏一把汗，班主任老师心提到嗓子眼。瓦囡就是在这个最佳动作接近结尾处，常常出现离心力偏大，身体失控。今天会吗？千万不要哇！若出现闪失，整个美好的舞蹈就前功尽弃了。两个老师都闭上眼睛，不敢再往下看。就在这个时候，锅庄舞的音乐唯妙地插进来，糅合在新疆舞的音乐里。传囝上场了。她轮圆了水袖，三五下就跳至瓦囡身边。似乎是有意安排要这样处理的，她一手轻轻揽住瓦囡的腰，瓦囡借势一个后仰，来了个燕子剪尾的动作，完美地收住自己。太好了，绝佳的两个民族舞在最佳点得到巧夺天工的接合呀！台下又是叫好又是掌声雷动。

班主任老师吃惊地看舞蹈老师，舞蹈老师满脸疑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接下来，瓦囡和传囝的两支舞交叉在一起，各取其长，各避其短。这是一大发明，看得全校师生眼花缭乱。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新疆舞的音乐渐渐归隐了去，瓦囡轻俏地退出舞台，只留传囝在台上独舞她的锅庄。这样一处理，大家都不觉得传囝的舞蹈过于老旧。在锅庄舞即将结束时，瓦囡又跳跃出来，与传囝手拉手旋转，旋转，满舞台都是她们的欢乐。随着音乐嘎然而止，两人来了个紫燕双飞的定型，大幕速速合上。

太经典了！舞蹈老师情不自禁地夸赞。太意外了！班主任老师挥着拳头大喊。经评委会慎重评议，最后决定，瓦囡和传囝的舞蹈以“混搭舞”的形式，获得唯一一个创意十足的金奖。校长亲自颁发金闪闪的大奖杯。校长望着台前笑成一朵花儿的班主任老师：“你们这个班呀，忒特别。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啊！将两支舞以这样的形式展现出来，推陈出新啊，令全校师生大开眼界。好，好啊！”

获奖归来，瓦囡凑上去谢传囝，传囝一撇嘴：“别臭美啊，我可没闲工夫救你，我是替咱班着想，不能因你的失误丢了荣誉。”瓦囡推一把她的后背：“哼，骆驼死了，架子不倒。那不都一样吗？最后的结果，我赢了，你也赢了！”传囝拍拍自己的衣服：“就会套近乎，逞能，还会干啥？”瓦囡追上去：“还会和你吵架！”传囝愣了一下：“谁愿意和你吵。”瓦囡截住她：“这不你找茬儿吗？”全班同学围上来，冲她俩笑，她俩的脸上，全都红云升起，灿烂无比。但仍不忘互相斗嘴。

班主任老师和舞蹈老师狠劲想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仍旧没有搞明白，是谁把她们俩的舞蹈糅合在一起？自从舞台上下来，瓦囡和传囝又回归到平日势不两立的样子。瓦囡看不上传囝事事求完美不求创新的做作，传囝看不上瓦囡爱出人头地不顾风险的嚣张。就是这样两个盾似水火不相容的人，能为班荣誉主动合二为一，谁都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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