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怪异小说）

                             张佳羽

慕容帆和他的哥哥慕容舟相依为命。哥哥在外面苦斗，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买了自己的车，有了自己的房子。哥哥常对弟弟说：“你只管好好学习就是了，其他事不用多想。”已升入高二的慕容帆非常听哥哥的话，学习成绩一直处在全班前三名。他也不惹事，人缘挺好。

高二换了班主任。班主任要重新挑选班干部。大家已习惯的毛遂自荐加同学提名加举手表决通过，在新班主任这里统统作废。班主任将所有同学印在选票上，然后全班一个一个到讲台前画票，画完再回到座位上。这叫无记名投票。票数统计与班干部任命，全由班主任一人操作。慕容帆被大家看好，他高一就是班长。这次选举，就算他当不了班长，至少也能当个副班长。

但事与愿违。班主任公布投票结果，慕容帆根本就没入围。舆论一片哗然。班干部组成人员里，连屡考屡保倒二的人都分得个文体委员的角色。而老班长慕容帆的出局，实在令人瞠目。有同学提醒慕容帆，你不会和老师搞好关系。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你平时请老师吃过饭吗？慕容帆摇头。你参加过老师办的家庭补习班吗？慕容帆仍摇头。你教师节给老师送过礼吗？慕容帆还是摇头。同学们说，你不合时宜。

这一句话深深刺激了慕容帆。他连续一个星期晚上失眠，接着就精神恍惚，接着他哥哥领他去看医生，医生说他得了精神病。他的情绪一阵好一阵坏，班主任劝他哥哥领他回家，治疗好了再来。他哥哥说怕耽误弟弟的功课。班主任说怕影响全班同学的功课。

慕容帆就这样被哥哥接回家。离开了学校，他变得异常暴躁。有一天他非常缅怀儿时，要哥哥带他到儿时玩过的一条“人”字形路口去看看。哥哥开着车陪他去了。这个地方在村子外的一条沟边，很荒野。从村子伸出来的公路，在塬畔上分成细细的两条，分别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延伸而去。每到清明节，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到这个地方敬鬼，烧些黄表和纸钱，放些好吃好喝的，祈求野鬼不要进村，保人人安康。

哥哥扶弟弟下车，站在“人”字形路的顶端张望着。突然，弟弟扑倒在地，双手抱住哥哥的腿，眼神变得异样的恐惧：“哥哥，快救救我，救救我！”慕容帆近来常犯这样的病，哥哥已无奈地习惯了，只是抹泪，没有弯下腰抱住弟弟。

弟弟在地上翻滚着，挣扎着，像与几个人搏斗。他念念有词：“我不跟你们去，我要上学，我不想自杀。”折腾了一阵子，不远处的土崖畔上，冒起一股浓浓的尘烟，像有东西从那里掉了下去。哥哥很奇怪，一点风都没有，也没有鸟兽走过，难道是山体滑坡？

正想着，弟弟又闹腾起来，像与人厮打，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不跟你们拦路抢劫，我要做好人，我要永远听哥哥的话！”哥哥哭出了声。昔日的好弟弟，现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他非常难过和痛责。他根本不知道弟弟如何变成这个样子。他总以为弟弟是学习压力太大，承受不了，精神崩毁了。

一辆黑色的牧马车从右边的分道上快速地开过来。眼看快到他们跟前，那车猛烈地颠簸了一下，像是碾着了什么东西。司机惊慌失措地从驾驶室下来，查看究竟。车轮下什么也没有，但右前轮上分明有一些血迹。他莫名其妙。目光向前瞄去，望见躺在地上，双手抱着哥哥小腿的慕容帆，心里一悸：不会……

哥哥慕容舟没有阻拦牧马车，牧马车司机问：“你们没事吧？”哥哥摆摆手，示意没事。牧马车司机慌慌张张地从他们身旁将车开过去，一溜烟地跑远了。

过了没多久，安静的弟弟又闹腾起来，像用尽全身力气与谁抗争。他依然念念有词：“我不跟你们一起捉蚂蚱，我要上清华，当博士。”他的手慢慢松开哥哥的小腿，脸色腊黄，呼吸有些急促。

一个穿着非常古旧的小女孩，拽着一串白黄两色的汽球，从左边的分道上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快到他们跟前时，汽球呼地从手中滑脱，飘向空中，接着噼啪噼啪地爆炸，接着像有什么东西从高空掉下来，在地面上砸起一团气浪。小女孩诡秘地朝他们笑了笑，转身跑远了。哥哥发现那小女孩背在身后的手中，捉着一只黄蚂蚱。

哥哥激灵了一下，赶紧弯腰扶弟弟，弟弟软软的，扶不起来，表情出奇地平静。他以为弟弟的精神病又到了间歇阶段，没有多想，把他抱上了车。

他们回到家。哥哥叫弟弟下车，弟弟没有反应。哥哥摇一摇弟弟，弟弟已经死了。

他不知道弟弟死前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抉择，他只知道失去了弟弟，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挺没意思。没有了帆，舟还开得动吗？后来，哥哥慕容舟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