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抓“早恋”

                           张佳羽 

初中有个规矩，班主任接管哪个班，从初一一直带到毕业。（3）班的班主任张老师，喜欢两件事：穿裙子，抓早恋。春天刚一露头，她就飘起来；秋天早已逝去，她还舍不得告别裙子。人称“裙子师太”。另一件事，就是抓早恋。张老师弦绷得太紧，说抓早恋，总能抓到早恋苗头。在她眼里，哪个学生都像早恋。人称“金晴师太”。

新生入校的第一天，张老师点完名，排完座位，发完课本，就奶奶婆婆地发表训词，不许这，不许那，“不许早恋啊。谁早恋，就是和我过不去。”唯这一句，同学们记得最清楚。随后，她像念经一样，隔三岔五敲警钟，听得人耳朵起茧。

张老师对男生女生在一起有过敏症，总是以警惕的尺度丈量男女生的间矩。

课间，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楼道嘻嘻哈哈，她撞见了，严肃有余地批评：“像什么样子，明目张胆，不害骚吗？小小年纪，学习学不会，学亲热快着呢，谁教的？”

有同学上课老爱借别人东西，比如文具、书本、笔记。老师站在讲台上，下面不好大声说话，就写个纸条传过去。张老师抓住了，非要追究这名男生和这名女生有木有特殊关系。光嘴上说没有还不行，得写个保证书，记录在案。

学校周围有三个车站，张老师回家的路线上有两个。大部分同学放学回家要坐公交。张老师就玩躲猫猫，自己走在暗处，一路盯过去，看见等车的人群里，本班异性谁和谁靠得太近，直接电话打过去：“你们干嘛呢，有没有学生样子？马上给我分开。还不动是吧？等着，现在就请你们家长来！”

她最不爱听到别人说她的班班风不正，有同学早恋；她最喜欢同学叫她妈妈，像妈妈那样关怀同学。哪个男生个人卫生差些，头发脏得都有味儿了，她会把你叫到办公室，热一壶水，强按着给你洗头。衣服哪儿开线了，哪儿挂破了，哪儿不小心被墨水污了，她给你缝缝洗洗司空见惯。女生初红，没思想准备也没物质准备，她早备了卫生巾，免费给你用。有时还把你叫到卫生间，她堵在门口，送上一条内裤让你换。你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她会吼：“我是你妈，你害羞啥！”

她的这份好，感动得同学眼眶湿润，但很快又被她气得眼睛翻白。她动不动就向家长提供学生不守规矩的“情报”。而她那情报大都捕风捉影，夸大其词，把正常的同学关系上升到必须隔离的“早恋警戒线”以外。

“比天津情报站吴站长还坏！”私下里，被“告”过的同学恨得咬牙。三年下来，全班几乎都被“早恋苗头”过。

有同学受不得这种莫须有的“诬告”，很委屈，找她辨理，她一不生气，二不认错，仍然坚持说：“严是爱，松是害，我要防患于未然。你们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冷血动物，灭绝师太。”同学们给她下咒语一样的定义。

但这都不关乎张老师防早恋的意志坚定性，她仍然我行我素，草木皆兵。

（3）班有个家里超有钱的男同学，全班尊称他“九公哥”。他动不动请一伙说得来的同学下馆子、上火吧，吃啊唱啊，缓解学习压力。每一次秘密行动，张老师都能嗅到气息，过后追查有没有“越轨”的成分。凡是牵扯到的男生女生，挨个儿问，挨个儿告家长。对男生的家长说：“孩子有了喜欢女生的苗头，希望家长配合，好好引导还来得及，早恋会严重影响学习，更破坏班里风气。”对女生家长说：“男女毕竟有别嘛，孩子别老跟男生打得火热，要懂得自爱，一旦出了问题，吃亏的当然是女生。”

“九公哥”当然是重点“盯梢”的对象。因为他大方，女生都对他语气温和、嗲声嗲气，有事没事围着他讨乐。张老师“收拾”了“不自重”的女生，又说服教育“九公哥”。“九公哥”脑子转得快：“张老师，看您牙都磨短了，我自罚，给班里买三把笤帚。”

张老师无语。憋了很久说：“你要触及灵魂。”

“我灵魂好着哩，一点灰尘都没有，天天天蓝，晒太阳。”“九公哥”回敬。

张老师就请他有钱的爹到学校来。“九公哥”的爹问啥事，张老师一提到“早恋”二字，电话那边就笑：“我儿子有早恋的胆？借他九个也不会。”

“你家长得配合，等孩子出了大问题，后悔都……”张老师还没说完，电话里就传出“嘟、嘟、嘟”断线的声音。

张老师为有些家长不理解、不配合哭过鼻子。而有些同学也为家长过分相信张老师的话挨过暴打。

就这样，猫和老鼠的游戏捉了三年，到初中毕业，张老师天天抓早恋苗头，（3）班确实没出现过“早恋现象”。张老师平平安安将（3）班送出初中大门，她如释重负，欢天喜地，接连约曾经与共的同学在初中与高中相衔接的长假里，爬山，野炊，嚎歌。她已不再把男生女生区分得那么经纬分明，还一个劲期望同学们理解她的苦衷。“杜绝早恋，作为老师，责无旁贷。”她还那样表述。

男女同学与她相偎，班长说：“张老师，大家想送您两句话。”

张老师很幸福：“接受。”

班长喊：“听口令，一、二！”

大家齐声高叫：怕抓怕吓怕告发，防火防盗防早恋！

张老师眼里噙着泪，不知道她是难过，是激动，还是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