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得而复失又失而复得

                              张佳羽

你在那个让我竟放欢心的夏末彻底消失。速度快到让人难以接受。我甚至还来不及复制，那个坐在树上和我一起傻笑着吃冰糕的你，写着一脸的如意；那个在运动场上与男生双拼的你，为我把兴趣滚得满地；那个陪我交头接耳地谈着只属于女生小秘密的你，让路人羡慕不已；还有那个一起陪我大喜大挫哈哈浪笑疯疯癫癫的你，旁若无人的快意……这样的你，这样和我如此亲密的你，怎么舍得丢下我而去？

见到你的第一眼，没有一处是吸引着我的。你一身又皱挖挖又旧巴巴的运动装，只剩颜色红得让人眼前一亮，却又不再红得那样自然。乌黑飘逸的马尾辫扎得很夸张，几乎是快扎到了头顶。还有你黑黑的肌肤让我很不习惯，但至少比那些土生土长的非洲人的肤色好得多。唯一让我觉得可爱的是，你一双明亮的眼睛与时刻挂在嘴角的微笑，那是搭配多么自如，绽放多么灿烂，一种天真无邪得让人心暖的笑容哦，犹如一把穿心箭，直直地通达我的好感。我该拿什么来比拟你这笑容呢？搜肠刮肚，列词词穷，砌句句淡，摆了一桌的华丽辞藻，却又苦于没有几个合适的赠你。对你的微笑，怎么比拟得出呢？就这样，你在我毫无准备时住进了我家隔壁。

后来，距离的靠近与眉目的对视，我们居然成为好朋友。你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名，你只是让我叫你笑容。我总觉得这是一个泛泛而用的没有专利权也没有特殊指代意义的凡词，与人名丝毫都不搭调。但你又拿不出第二个推广你的名词给我，于是我就琢磨，也许笑容就是你的真名，它平凡得有些异样，异样得让我好奇。可对其中隐秘的含义，你只字不提，我只能作罢。

我记得我们在池塘边坐到很晚，数着水中静睡的鱼儿，数着倒印在水面的星星。静到呼吸都闻不出来时，会从树影里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好像是鸟妈妈在叫鸟宝宝回家睡觉。这时我们才发觉时间过得好快，我们该分手回家了。结果，没有路灯的路成为我们回家的难题。踩着两脚漆黑，我们的手拉得很紧，走得很小心。尽管这样，不争气的我还是摔倒了，摔得十分趔趄，崴到了脚。你毅然蹲在不知所措的还摔得有点晕乎的我面前，将友情扶在背上，执拗地背回了家。我真的难以想象，比我小半个头的你，是用怎样向上的力，将那样重的一个我，托起在长长的晚归路上？

你笑着让我早点休息时，我分明看到你满头的汗珠，和喘息得红扑扑的脸，你却依旧逞强地说比我劲儿大，没啥。我看着你的笑，心里泛起心疼的酸……

我们相处得越来越难舍难离，欢欣地自迷。后来的日子，你常拉我到院子里的草坪上打滚。我认为那是一种既丢脸又难为情的幼稚而低级的玩法，你自己却一马当先，在我身边玩得不亦乐乎。你看着半天没动的我，貌似想起了什么，就高声对我说：哎，活着不是为取悦别人开心的，关键是自己要过得无比充实快乐。我本想回应什么，你截住我的反驳，继续说了很多关于你穿越到过去的快乐时光，比如你们那里的山又高又巍峨，草又绿又松软，躺在上面舒服极了，就像躺在棉花上一样……你自豪旷远的回忆我明白过来，你不是我们城里的人，你有别致而丰富的山里生活的情趣……

那天下午，阳光把我们玩耍的草坪照射的异常光亮，就像舞台上打得聚光灯一样，阳光似乎一直在跟着我们走。你快乐的笑容感染着我，我不再拘谨，丢掉遮遮掩掩又虚华自虐的斯文，和你一起开心得没了边缘，笑着打滚，笑着“揉面团”，尽管带着满身杂草回家大有可能挨训也不在乎……

夏日的天气越来越热，热到呼出的气像一团火。我们就买好多好多彩色的各种口味的冰糕，用塑料袋提着，再选一棵高高大大古里古怪的树，爬到晃晃悠悠的树枝上，荡着我们的脚丫丫，吃着我们的清凉，聊着女生之间的话题。惹得猫在树荫里的风蹿出来，刮得树枝波浪式摆动。想威胁我们？哼，我们非但面无俱色，还快乐得变本加厉，就像坐在摇篮里一样舒服。你吃着冰糕，笑得很开心，你让我也要学会用微笑来装饰自己，即使不开心，也别让他人轻易看出你的心机。要像魔术师那样，具有百变扑克不变恬静的脸，在那张脸的背后，才是最真实的自己。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真的不懂。我于是便打着哈哈说，我这人拙，学不会那么多，那就学点你的微笑吧。你似乎也反应过来我没怎么听懂，于是收起眼里期待交流对接的光芒，勉勉强强地点头答道，也好。

再后来的时候，你让我教你打排球，踢足球。打排球时，因为排球对你太陌生，根本不听你调遣。在你还懵懂时，它向你飞去，照直摁在你脸上。你妈呀一声，捂住脸，鼻血从指缝里流出来……我手忙脚乱地为你止血，恳求带你上诊所看看，你摇摇手：没那么娇气，压一会儿就好。你羡慕我命真好，能有这么多在开阔地里玩的东西。我们在话语的浸泡里，一切叹息归零，剩下的，又是很有召唤力的微笑了……

整个夏天和你搅在一起，你的笑容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不用交培训费，就传递给了我。我脸上挂起你惯有的表情，你逗我说我也可以叫笑容了，我说真的真的吗，这真的是真的吗？你夸我好调皮。

就这样互给一个愉快的回味，我出了一周的远门。

回来后，再去你家时，你家的防盗门没锁。我以为是你粗心，仍然把狗当乡下家里的门锁。我边像个烦人的老婆婆一样唠叨着说你做事毛糙，万一让坏人进屋怎么办？边走进屋里喊你。踏进客厅，才看见家具全搬空了，只有粉白的墙与我对视。一丝恐慌划过心间，我打了个冷战：天啊，笑容，你去哪了？

墙空白得那样刺眼，似乎在嘲笑我丢了你。我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如此陌生。不，与其说是陌生，还不如说是骗局，你欺骗了我整整一个夏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你像被雷劈中般地跌坐在地上，怨恨和气愤转化为一种发泄的方式，那便是哭。我歇斯底里地坐在你住过的房间的地上哭着，渴望你被泪水冲涮出来。因为，适应了你，便不能接受没有你的日子。友情尽管大过了一切，却最终对你的失去无能为力。

沉默不是我的性格。以后的每天，我带着你的笑容出去，总感觉自己身旁有你的影子。我顽固地抱着幼稚的幻想，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又笑着回来了。你的来与你的去，只是和我玩了一场捉迷藏而已。这个迷藏不会中断，我要赋予它很多故事。

但你悄悄地走了，正如你悄悄地来。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其实你并没有走，你的笑容留在我心里，像一缕不灭的阳光，照着心房……转眼又要到盛夏，此刻，那个去年陪了我整个夏天的你在哪？还好吗？我想你，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