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因雁叫不能来
标签:
黄河宋体柳树滨河路南撤校园 |
分类: 散文 |
黄河的川风,从来不改方向地刮在滨河路上。
灰色的野鸭飞上焦渴了一冬,已非常露骨的滩头,以破冰的姿势,把头插进清瘦了好几圈的波纹里觅食,岸边的垂柳就忍不住吐绿了。
当头顶的蓝天里,雁群以“入”字型阵容南撤,它们的翅膀扇着冷风,像抛雷一样抛下几声令人断肠的啼叫,所有生命都想蜗居在温暖的家里,等待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但矗在滨河路上的老柳树,顽强地摇着稀疏的老叶,任霜冻,一遍又一遍地猎杀,依然不肯放弃最后的努力。
这棵树已经很老了。它的身子,空心得吓人,在最坚挺的地方,被岁月撕开一条大口子。若外科医生在手术台上,对病人开膛破肚。树的内里,一片酥松了的焦黑。探头探脑进去,找不到任何给力的支撑。原来以年轮炫耀寿数的坚挺,早已灰飞烟灭,透出朽木腐腐的味道。
它的周长已没法用圆的周长丈量了。它的直径当然也没法用圆的公式计算了。粗略地估计,它的粗细大概有两米五,或者更多。问题是,在它的树干部分,就剩下半包围式的空空如也的皮囊了。
我非常吃惊,它都这样风烛残年了,还不肯放下蓝天,以怎样的余力,举起超大的树冠啊!
不过,围着它细看,就会发现,它在向树皮苍然的一面倾斜着。它那一根最为粗大的巨枝,已向下弯曲到一座水泥平房的顶上。恍然间,它就像一个人的手举累了,胳膊肘拄在一个面上,借力休息一下。
黄河经年地流,它经年地苍老。野鸭来了,它绿了;大雁回了,它黄了。它老得非常让人担心,还经得住夏天的雷击么?
我头晕了一下,再看,那不是树,是我姥爷。姥爷的身体越来越缺乏主心骨。今年后半年还没完,已大大小小做了三次手术。我都不敢去看他手术床上的样子。我想,与这棵老柳树比照,柳树什么样,他就什么样。
随着年事已高,姥爷越来越婆婆妈妈起来。每次一见我爸妈,就是这病呀那痛呀,从哪里看什么医治广告呀,老得当年的意气风发全然不见踪影了,只剩下病在喧宾夺主。一见到我,就是没完没了的叮嘱,要保护好身体,从小养成好的学习生活习惯,多吃水果少吃肉,多去活动少发愁。
姥爷每手术一次,身体的零部件就少一些。近来他有些虚胖,老发汗。房间温度不高,正说话间,他找扇子扇凉。为什么?他说扇一扇,汗就会发得少一些。姥爷的一反常态,让我心里十分的酸楚和难过。
问过几个医院的医生,都摇头说目前没什么好办法治疗。姥爷说,夜里,汗出得他没法入睡;白天,又没有补觉的习惯。姥爷嘴上不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心急火燎的样子,谁看不出来,他多么想与老柳树比寿啊!
我祷告上帝,让姥爷尽快健康起来。可是,雁叫着南撤,这是季节的命令,凭个人的意志力,似乎是很难改变的。
我坐在老柳树对面,痴痴地发呆。路人异样地看我。有人丢下话:这孩子病了,呓语呢,对着柳树叫爷爷?
我叫了么?也许叫了,也许没叫。但我肯定在心里叫了很多遍。
黄河的川风越吹越冷,我打了个寒颤。走过去摸摸老柳树的身子,粗糙得辨不出冷暖。
岁月啊,但愿下一个春天来临,我姥爷与老柳树一起发青!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