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半幅綃红袖,尽是啼痕与唾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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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文虎王帉湘影楼王湘綺钟肇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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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文虎《湘影楼燼余诗》题跋:
元配王夫人,湘綺先生第四女也。幼年即颖悟异常,过目成诵。善吟咏,工六朝小品。学小篆于独山莫友芝先生,为入室弟子。湘綺极钟爱。光绪乙酉来嫔。丙戌春,余赴浙考试,肄业诂经未归。夫人是秋因产后病误于医,竟不起。亟时,以聪明反易促寿,将诗稿焚去,不欲遗其女。所存者,仅余抄留行箧及寄浙唱和诗三十五首,词五阕,名曰“烬余”,弆藏五十余年。吉光片羽,恐易散失,冠以固始吴季龙女士题辞,付仿宋聚珍印,俾子孙永宝之。丁丑季冬,海宁钟文虎谨跋。
“王帉于光绪十一年八月,嫁浙江海宁钟肇立之子钟文虎。王帉的这段姻缘自然是乃父所命。钟肇立,字籧庵,号梦叟,善绘事,山水墨梅苍古深厚,著色花卉沉着生动,其时正官四川,与王闿运熟稔;其子文虎的情况,由于光绪十一年八月至十三年四月《湘绮楼日记》缺漏,我们知之甚少。王帉嫁过去不到一年(光绪十二年八月九日)就郁闷而死,王闿运《帅芳哀词》中有“福过声浮,誉高殃起”之句,似乎可以肯定,帅芳以才大誉高见忌于夫家,婚姻生活很不幸福。 ”
以上文字是从网上看到的,此文在断定“帅芳以才大誉高见忌于夫家,婚姻生活很不幸福”之时,又因证据不足,主要是王帉丈夫钟文虎的情况,由于《湘綺楼日记》的缺漏,无从查考,故而用了代表模棱两可的“似乎”二字。钩沉史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让当事者说话,查找相关资料,力求客观,避免似是而非的臆测,和想当然的戏说。近因查找与沈鹤樵有关史料,细读《湘綺楼日记》,对钟,王联姻之事有一些初步了解。网上搜得1937年冬由钟文虎作跋印行的王帉《湘影楼燼余诗》,读后有话想说。
据《邹琳年谱》载,“公讳文虎(1863-1945)字符卿,别字豹君。浙江海宁人。考讳肇立,清布政使銜四川遇缺题奏道,历署川东、永宁、成绵、龙茂、川北诸道,并著名绩。妣温太夫人,有丈夫子四,公其季也。夙承家学,师名师,入国子监南学,以议叙知县,待次四川。清光绪中历署岳池、灌县、簡州、隆昌、绵竹等州县。民国四年,任四川道道尹,兼四川全省承审处处长,四川全省烟酒公买局局长,四川水利局局长诸职。公久侍宦辙,达于吏治,洎服官,益深究治理,明于通变,勤而不烦,廉而不矜。所至诘暴民,兴教育,劝农桑,治水利,遗爱遍蜀中。正定王君宗炎为著实政录一卷纪之。即解官归,寄情山水,赋诗为娱,家计虽不时给,怡然也。岛夷犯顺,闭门贞晦,遗书所亲,必神州之复。考终沪寓,享年八十二岁。未匝月,寇果款附。”民国政府财政部次长邹琳,为钟文虎女婿,娶其二女钟容为妻。年谱上原无钟文虎生卒年,是以邹琳所述推算。
王帉(1868-1886)字帅芳,湖南湘潭人。王闿运苐四女,钟文虎原配。王帉为王闿运妾莫六云所生,出生时间是同治七年,地点在湖南石门。
《湘綺楼日记》光绪十年八月十日记“周叙卿来说媒,前见钟子似可,昨见杨生更胜,尚未定也。”这段文字,可以看作钟、王联姻的最早记录。至于以后两人怎样见面,如何定情,结婚生女,乃至王帉去世等等,全因《湘綺楼日记》的缺漏而湮灭。我们能够看到的,是王帉去世五十年后,一九三七年冬,钟文虎整理付印了王帉的《湘影楼燼余诗》,在跋文中,钟文虎将其原委托出,让我们知道王帉之死是因“产后病误于医”。如果说王帉是因为才大誉高见忌于夫家,郁闷而死,不知根据何在?我想,钟文虎能将自己抄录和王帉寄来的诗稿保存五十年,并整理付印,俾子孙永保,本身就是对逝者的敬重,丝毫看不出其中有何嫌隙。
近时查看《湘綺楼诗文集》,其中有王闿运写给钟肇立(蘧庵)的两封信札。一封写于王帉去世当年,光绪丙戌,即1886年。“蘧庵仁兄亲家节下:频得惠书,一喜一忧。昨得七月十七手札,思深凄恻,感怆弥深。出镇偏劳,又逢拂意,达人强解,然心绪劣矣。闿运于八月初八日得家丁报书,即闻四女之丧,十一日业为成服,比即欲遣书奉慰,犹冀非真。此女短命早徵,思托福门,以消灾祸。乃侍奉未久,仍累忧廑,承烦亲家夫人悼伤憔悴,为之料理,是闿运之负尊兄也。夙债空花,尚何言矣。”王闿运在信中述说了自己在得知外孙女出生,和王帉去世消息后的复杂心情。所谓“此女短命早徵”,是指王帉自小多病,聪明乖巧,但生性敏感。作为钟肇立的亲家,王帉的父亲,王帉女儿的外公,王闿运的角色在几行短短的,带着哭腔的字行间转换,有些话,他说了,有些话,却留在了自己心底。出于尊经书院山长的职业习惯,王闿运想到了他的女婿,“符卿初试不利,殊出意外。东西小试较难,然捐监不及生员,仍以入学为主。明岁致柩还家,即可留科考。儿子长大,当放令自办口食,想亲家必图此计耳。”在王闿运看来,女婿的出路仍是科考,而那一句“儿子长大,当放令自办口食”,却是一位老岳父对女婿的真爱。第二封信写于光绪癸卯,即1903年。“蘧庵老兄亲家耆席:自郭县丞入蜀,奉寄一书并外孙女十岁小器服,未得还报,又七年矣。”一别十七年,王闿运与钟肇立音信已断,其间曾有意入川看外孙女,却因“拳勇乱阶,江轮几断”而作罢。“闿运今年七十,还山后仅足自存。惟念帉女仅一遗孤,又将遣嫁,思令到湘一见外家门户,非自来携将不可。符卿尚借差到湘,就近领来,则尤感望。”作为外公,王闿运希望外孙女在出嫁前,能回祖籍,以拜祖先。可见,钟,王之间的姻亲关系,因王帉女儿的存在并未断绝。
读《湘影楼烬余诗》,从中可以看到一个真实的王帅芳。“郎乘江上舟,妾作江中水。江水东复西,处处随郎止。”“郎似杜陵花,妾似章台柳。但得春风来,年年自相守。”“长夜不曾眠,明月何皓皓。辗转枕席间,思君令人憔。”一连三首寄夫子,这是一位十七、八岁新妇的闺怨,情真意切。新婚燕尔,新郎却回浙江 原籍参加乡试,一对新人从此分离。“画阁春寒阴复晴,东风料峭夜眠惊。溪边杨柳垂垂发,犹掩红窗听雨声”,春夜的雨声里,多是佳人的离情别绪。“小院春深花满枝,东风掩映露痕稀。后院空挂秦时镜,不照愁心与别离。”一轮圆月,勾起佳人的思亲怀远。“秋风飒飒秋叶黄,迢迢秋夜漏初长。已教肠断拚秋雨,哪觉孤吟怯夜凉。……秋风起了,良人未归,王帅芳用原韵拟了絳珠仙子《秋窗风雨夕词》,读来令人伤感。那五阕寄给钟文虎的词中,有一阕《思佳客》,“粉蝶无踪午梦沉,绿窗春思托琴心。可怜半幅綃红袖,尽是啼痕与唾痕。……。“至此,《金缕曲》,《清平乐》竟不忍卒读了。诗言志,王帅芳将自己的一腔情思,融入了长歌短调,无人能替她排解。为《湘影楼烬余诗》写题辞的吴季龙女史感慨道“挑尽兰缸夜未眠,焚香重读烬余篇。于今想象成私淑,悔我迟生二十年。”因佩服王帉的才情,恨不与之同时,拜其为师。“桃花春色词同艳,风雨秋窗意转慵。借问前身谁得似,絳珠应否是渠侬?”吴女史是将王帉比作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了。身体病弱,多愁善感,或许正是王闿运所说的“短命早徵”。
钟文虎在《湘影楼烬余诗》题跋里说王帉是独山莫友芝学生,网上搜到一幅王帉所作对联,一笔篆书古意盎然。上款书“符卿夫子”,内容录了阮籍《咏怀》诗句。书写者的水平,受书者的品味,于此联可见一斑。
钟文虎并非等闲之辈,《邹琳年谱》里已有详细记载。1926年,退休后的钟文虎迁居上海。后来成为上海名医的陈苏生,就是钟文虎的学生。
故事发生在清末的成都,主角王帉故去已经一百三十年,钟文虎也已七十年,当年王湘綺挑女婿的眼光没有错,只是人各有命,尚何言矣。令人惋惜的是王帉离去太早了,她是一位真正的才女。
乙未冬至廣鑒记于草禅书屋南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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