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我千里迢迢赶到父亲床前的时候,他已经不能吃喝言语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只手不停地拉住来人或者对着空中乱抓。
“爸,你看看,你儿回来了,你点个头?”姐姐说。
然而,父亲连这点儿也做不到了。他继续着他的动作,像一个孩子在痴情地玩着他的游戏。
我十岁那年,家里生活还比较苦,于是父亲去老远的河滩砸铺铁轨用的石头子变钱。记得有一天晚上爸从工地上回来时带给我一个大油饼,说是集体灶上发的,每人两个,他吃了一个,这个带给我。对于常年缺钱缺油的我们来说,油饼的香味可以和肉比。那时的我,虽然也能隐约感到这是一种爱,但绝对没有今天想起来这般刻骨铭心。
尤其令我永生难忘并每每掉泪的,是我第一次探亲后归队前的那一刻。那是一个冬日的傍晚,我在全家其他人和朋友的相拥下向村边的小火车站走去,几分钟后便已站在了候车室的前面。稍等,火车就从远方过来了。在火车射来的刺眼白光中,有一个身影在追着火车往这边跑。我们都以为是赶火车的人,没想到随着越来越近的身影清晰,却发现是父亲。我赶紧迎上去问:“爸你怎么来了?有事吗?”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没事!”
火车在小站只停2分钟,随着汽笛拉响我一步跨上了车门。回头看再父亲,他还在伸着脖子喘着粗气。想着父亲一路小跑赶来什么也没说地为我送行,我无法控制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要知道,那年父亲已近70了。
“给爸打过针了吗?”我问。
“医生来过了,说不用打了。”姐姐说。
父亲在儿孙的轮流看护下,穿着层层新衣,等待着去另一个世界。他一口口地喘着粗气,像当年送我归队时那样。
但今天,是该我送他了。
第二天早上,姐姐大声地喊我们快来。
父亲的手已经不再乱抓了,我想他太累了。呼吸很吃力,也越来越微弱。因为关中的八月天气很热,爸的胸部是敞开的。我们给他最后一次整理好衣帽,准备陪着他走完最后的人生。突然,父亲四肢迅速地抽搐了一下,似乎很痛苦。几秒钟后又重复了一下,然后就永远地静了下来......
随着一个盛满米面的瓷碗猛烈摔碎声,屋里充满了撕人心肺的嚎啕哭声。
父亲为我们辛苦了一辈子,这下他算是到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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