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周礼三大祭乐『六变』『八变』『九变』探究—刘歆王莽伪造《周礼》探实
(2015-11-01 11:3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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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礼三大祭乐『六变』『八变』『九变』探究—刘歆王莽伪造《周礼》探实
一、前言
在《周礼‧春官宗伯‧大司乐》章里有一段文字:
『乃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以祀天神。乃奏大蔟,歌应钟,舞《咸池》,以祭地示。乃奏姑洗,歌南吕,舞《大韶》,以祀四望。乃奏蕤宾,歌函钟,舞《大夏》,以祭山川。乃奏夷则,歌小吕,舞《大濩》,以享先妣。乃奏无射,歌夹钟,舞《大武》,以享先祖。凡六乐者,文之以五声,播之以八音。凡六乐者,一变而致羽物及川泽之示,再变而致祼物及山林之示,三变而致鳞物及丘陵之示,四变而致毛物及坟衍之示,五变而致介物及土示,六变而致象物及天神。凡乐,圜钟为宫,黄钟为角,大蔟为征,姑洗为羽,雷鼓雷鼗,孤竹之管,云和之琴瑟,《云门》之舞;冬日至,于地上之圜丘奏之,若乐六变,则天神皆降,可得而礼矣。凡乐,函钟为宫,大蔟为角,姑洗为征,南吕为羽,灵鼓灵鼗,孙竹之管,空桑之琴瑟,《咸池》之舞;夏日至,于泽中之方丘奏之,若乐八变,则地示皆出,可得而礼矣。凡乐,黄钟为宫,大吕为角,大蔟为征,应钟为羽,路鼓路鼗,阴竹之管,龙门之琴瑟,《九德》之歌,《九韶》之舞;于宗庙之中奏之,若乐九变,则人鬼可得而礼矣。』
其中谈到了,有六种乐,此即杨荫浏在《中国古代音乐史稿》里所称的所谓『六代之乐』,各以演奏歌至所祀目的时,『一变』『二变』『三变』『四变』『五变』『六变』,各有作用,到『六变』时,即是可以『致象物及天神』;而在谈到以下的冬日至,在地上的圜丘乐舞,『乐六变,则天神皆降,可得而礼矣。』而夏日至在泽中的方丘乐舞,『乐八变,则地示皆出,可得而礼矣。』而宗庙之中乐舞,『乐九变,则人鬼可得而礼』。凡是适当的宫调之下的某种乐舞,当六变时降天神,当八变时礼人鬼,当九变时出地示。这《周礼》里面搞了东周战国时代以来至西汉年间阴阳术数大行后,天地鬼以乐舞的阴阳通感之说,究竟来源为何?而究竟对于《周礼》的真伪竟有如许大的重要性,以下即来申论之。
其时,吾人从《周礼‧春官宗伯‧大司乐》里谈乐舞『六变』和天有关,『八变』和人有关,『九变』和地有关。原来,它本不是这样的。
二、天道以九制,地理以八制,人道以六制
早先,在东周战国时代阴阳五行说始兴以后,直到西汉,甚至到了西汉末年,刘歆佐王莽时,所写的钟律书里,其阴阳五行传承说法,都是『九』与天道有关,『八』与地理有关,『六』与人道有关。
于战国末年到西汉初年的《管子‧五行》篇里有一段文字,就讲出了当时阴阳五行说法里,『天道以九制,地理以八制,人道以六制』:
『人有六多,六多所以街天地也。天道以九制,地理以八制,人道以六制。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以开乎万物,以总一统,通乎九制六府三充,而为明天子。……故通乎阳气,所以事天也。经纬日月,用之于民。通乎阴气,所以事地也。经纬星历,以视其离。通若道然后有行,然则神筮不灵。神龟不卜,黄帝泽参,治之至也。昔者黄帝得送尤而明于天道,得大常而察于地利,得奢龙而辩于东方,得祝融而辩于南方,得大封而辩于西方,得后土而辩于北方,黄帝得六相而天地治,神明至。送尤明乎天道,故使为当时。大常察乎地利,故使为廪者。奢龙辩乎东方,故使为土师。祝融辨乎南方,故使为司徒,大封辨于西方,故使为司马。后土辨乎北方,故使为李,是故春者土师也,夏者司徒也,秋者司马也,冬者李也。』而且托『黄帝』为言,而说黄帝『得六相而天地治』。
三、战国时代『九』的比喻
不少战国时代的文献里,都有关于『九』的传奇。如《墨子‧三辩》里墨子所说的:『汤放桀于大水,环天下自立以为王,事成功立,无大后患,因先王之乐,又自作乐,命曰《护》,《九招》。』如屈原在《天问》里所指出的,『启棘宾商,《九辨》《九歌》』,而屈原自已也写有《九歌》《九章》。战国时的《尚书‧益稷》指出:『箫韶九成』。像是屈原《天问》里引巫言的传说巫者启降神,于是天赐了《九辨》及《九歌》,把这些古乐都加上了『九』字,乃是阴阳五行说起后,『天道以九制』的影响下,当时人所认为,在阴阳五行说之下,凡是和实为巫话的古神话历史有关的天赐的音乐,都以『九』为代号,因此,像屈原明明白白就写下了夏启此位古巫向天求得了天乐《九辨》《九歌》,《尚书‧益稷》指出的『箫韶九成』,也是巫者夔的『《箫韶》九成』,竟会导至『凤皇来仪』的巫言巫语了,也就是,所谓的巫帝尧时乐巫夔的『《箫韶》九成』,也是传说中的巫乐,因而也是九变(九变)。像是掌里宗祝的屈原,也是古巫史祝卜之遗,所以他的从事于创作,仍不脱当日阴阳五行的『天道以九制』,也模傲写了《九歌》《九章》,返察其取名的本心,也是有心效古巫的巫歌。战国末年的《吕氏春秋‧仲夏纪‧古乐》里就指出:『帝舜乃令质修九招、六列、六英,以明帝德。……汤乃命伊尹作为大护,歌晨露,修九招、六列,以见其善。』亦有『九招』崇九,一见即知歌的内容颂天有关了,而其『六列』『六列』之乐,一见即知和颂人道有关了。
像是《吕氏春秋‧仲夏纪‧古乐》又有『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的传说,亦见其用『八』为数,乃是本质属于祭地示之歌,与农作有关的收成的乐舞。而且屈原的《九歌》内实有十歌,也不难索解,不是有什么伪篇或加错了歌,如《国荡》就有学者主张要删掉,以凑足有九歌之数,实不必也。屈原的《九歌》有十歌也不妨其《九歌》的取名,因为『九』是指天乐或巫乐的本质而已。
中国古代,一如世界各民族,都有经历一个巫觋时期,明载在《国语‧楚语下》观射父回答楚昭王的问题时指出:
『古者民神不杂。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是使制神之处位次主,而为之牲器时服,而后使先圣之后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号、高祖之主、宗庙之事、昭穆之世、齐敬之勤、礼节之宜、威仪之则、容貌之崇、忠信之质、禋絜之服而敬恭明神者,以为之祝。使名姓之后,能知四时之生、牺牲之物、玉帛之类、采服之仪、彝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摄之位、坛场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出,而心率旧典者为之宗。于是乎有天地神民类物之官,是谓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民是以能有忠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祸灾不至,求用不匮。及少昊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匮于祀,而不知其福。蒸享无度,民神同位。民渎齐盟,无有严威。神狎民则,不蠲其为。嘉生不降,无物以享。祸灾荐臻,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是谓绝地天通。』
因此,到了战国时代,阴阳五行说起后,关于以『九』系于『天道』也在时人及其文献里透露了出来,屈原亦不免于此。
四、刘歆依『九』与『六』,到反其道用『六』取代『九』建《周礼》架构
东汉班固在《汉书‧律历志》里指出,他是把刘歆的论钟律的内容删节后,而成了其《汉书‧律历志》一文:『至元始中王莽秉政,欲耀名誉,征天下通知钟律者百余余人,使羲和刘歆等典领条奏,言之最详。故删其伪辞,取正义,着于篇。』
而刘歆在其钟律理论(后人称其着《钟律书》),收于《汉书‧律历志》即其《钟律书》内即有其《钟律书》内容在内。其中讲到了『三统』,即是一禀于战国末年阴阳五行说,如《管子‧五行》里,而以『天统』为九,以『地统』为六,以『人统』为八,即《管子‧五行》的『天道以九制,地理以八制,人道以六制』,施于其三统三正的主张,而予以立其历数主张,后创出了『三统历』的历法,为中国初次完整的一套历法。他指出:
『三统者,天施,地化,人事之纪也。…。黄钟为天统,律长九寸。九者,所以究极中和,为万物元也。《易》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故林钟为地统,律长六寸。六者,所以含阳之施,楙之于六合之内,令刚柔有体也。「立地之道,曰柔与刚。」……故太族为人统,律长八寸,象八卦,宓戏氏之所以顺天地,通神明,类万物之情也。「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后以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此三律之谓矣,是为三统。其于三正也,黄钟子为天正,林钟未之冲丑为地正,太族寅为人正。』
但是由于《周礼》的架构,取法乎六,即徐复观在《周官周官成立之时代及其思想性格》页14所指出的:『是人道以六制的系统,此实为周官所承之系统』而取《管子‧五行》『黄帝得六相而天地治,神明至』一如《周礼‧天官冢宰‧小宰》:
『以官府之六属举邦治:一曰天官,其属六十,掌邦治,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达。二曰地官,其属六十,掌邦教,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达。三曰春官,其属六十,掌邦礼,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达。四曰夏官,其属六十,掌邦政,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达。五曰秋官,其属六十,掌邦刑,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达。六曰冬官,其属六十,掌邦事,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达。』
刘歆及王莽理想国的《周礼》天下,是个完全法象天道的阴阳国,其设了六相: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法象自然的天、地、春、夏、秋、冬。又各有属官六十,共三百六十,加上此六相,计三百六十六人,法象一年三百六十六日。凡是《周礼》里的一切,都尽量去凑成『六』。
就拿《春官宗伯》而言,里面的『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以乐舞教国子舞《云门大卷》、《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六舞…。六乐』『教国子小舞。凡舞,有帗舞,有羽舞,有皇舞,有旄舞,有干舞,有人舞。』等,数一数都有六,但其实全都是并凑当日现成,如果不足,就自我创造无中生有,并非史实,而如杨荫浏(1899-1984)在《中国古代音乐史稿》里,却未辨明史料真伪,一概照抄,认为是西周的『六代之乐』、六种小舞等等,皆非是音乐史真相了。此已另文剖析了。而《周礼》里其它的以『六』为数的各种官职,官掌等等,徐复观在《周官成立之时代及其思想性格》(1981)一书举列不少例子,琳琅不胜收,皆是刘歆及王莽为了信奉『六』的迷信下瞎并活凑下的伪物伪制,可信度及真实度疑点重重。
即如刘歆及王莽于伪造《周礼》时,就中于秘府(国家图书馆)里取到了不少今日已逸的周代官制的旧籍,其中包括了河间献王的《河间周制》等今佚古籍内的官制及官掌的内容,及以河间献王及其门客合谋共伪的《周官》,拿来当成伪造《周礼》的底本。
所以如果今人光是从官名官制入手,改从西周金文里去找到了四分之一的《周礼》内的官名有存于于金文里,而成《西周金文官制研究》(刘雨、张亚初:中华书局,1986)一书,实也不足为《周礼》的真实度加一分,也无法证明《周礼》因此即是真正西周的作品。
此实辨伪的入门基础,任何像是刘歆之流的大有才者,伪造《周礼》既然名称叫做周代的礼法,基本造伪知识之下,也不会凭空把所有周代官名都自创,徒留后人来辨伪的话靶,而会从当时尚存的记载西周官制的古籍有所取资。而在几千年以来,中国书籍的多逢劫难之下,传统古籍多数丧亡,而今人只能从金文里找西周官制资料。但在刘歆当时却非此种情况,他身处国家图书馆之中,内中有各种涉及西周官制数据在手,都可以参考而取资伪造《周礼》里的官制,而除此以外,另外四分之三的官名,乃都自创伪官名及伪职掌。后人若不查,而竟因之大言因为《西周金文官制研究》一书之出,则认为因此《周礼》果为西周封建时代的官制官职史料,而大力促销此一充满阴阳术数天道思想的伪《周礼》,如同大谈怪力乱神解释成神道受命帝国的东汉郑玄之流,把《周礼》涂脂抹粉成真实西周史料,就是误用考古发掘材料的显例而反而使伪书害学术下去。
五、『六』之迷信出头的端倪
从天道的九,到六凌驾于九,也是有端倪的。前述的《管子‧五行》虽谈『天道以九制,地理以八制,人道以六制』,但也指出了:『黄帝得六相而天地治,神明至。……送尤明乎天道,故使为当时。大常察乎地利,故使为廪者。奢龙辩乎东方,故使为土师。祝融辨乎南方,故使为司徒,大封辨于西方,故使为司马。后土辨乎北方,故使为李,是故春者土师也,夏者司徒也,秋者司马也,冬者李也。』
于是就架构起了:
天道:送尤
地利:廪者
春:土师奢龙
夏:司徒祝融
秋:司马大封
冬:李(后土)
于是一见,《管子‧五行》所架构起的天、地、春、夏、秋、冬,正是刘歆及王莽伪造《周礼》的六官的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的取资的源头。也是『六』的迷信的出头的源头。
而另一源头,即是刘歆及王莽取来伪造《周礼》的河间献王的《周官》及其其他著作,其中一部是河间献王刘德的《乐元语》,今此书已佚,但有佚文,在其佚文里,有《周礼‧大司乐》里的所谓『六乐』的所出,其实是河间献王刘德在《乐元语》里的说法:『受命而六乐,乐先王之乐,明有法也。』(东汉班固《白虎通德论‧礼乐》引)。
河间献王所献的《周官》依史料所见,至多只有司马迁《史记‧封禅书》及匡衡上奏里的言论,约为今本《周礼‧大司乐》架构的原始型态,司马迁《史记‧封禅书》:『周官曰,冬日至,祀天于南郊,迎长日之至;夏日至,祭地祗。皆用乐舞,而神乃可得而礼也。』及《汉书‧郊祀志》:成帝初,『衡言:…。臣闻郊紫坛飨帝之义,埽地而祭,上质也。歌大吕,舞云门,以俟天神,歌太蔟,舞咸池,以俟地祇,其牲用犊,其席槁峵,其器陶匏。』和本文开头所引的今《周礼‧大司乐》的文字,一比较,自见不同处,此亦于笔者〈《周礼‧大司乐》章系西汉末年刘歆王莽主导伪造考辨〉另文已分析过了。亦可见刘歆及王莽根据河间献王伪造的《周官》为底本时,『六』已初见苗头了。
六、『六变』及『九变』的倒转,以六变配天,九变配人
本来,依《管子‧五行》的战国末年阴阳五行说的原义,『天道以九制,地理以八制,人道以六制』,则若取天人感应及相通之理,则如果音乐九变,自可合天道,音乐八变,自可合地道,而音乐六变,自可合人道。但到了《周礼》,因为以自然的天地春夏秋冬为法,而六官各六十属官,以法一年三百六十六日,崇『六』的积数至三百六十,于是将『人道以六制』改为法乎天道的『六』(天地春夏秋冬)之下,于是把『天道』与『人道』的九与六反转,于是在《周礼》架构为求通天之下,于是『天道以六制,地理以八制,人道以九制』,此所以,《周礼‧大司乐》里,谓以『六』计数而并凑出的『六乐』,此即杨荫浏在《中国古代音乐史稿》里所称的所谓『六代之乐』,各以演奏歌至所祀目的时,『一变』『二变』『三变』『四变』『五变』『六变』,各有作用,到『六变』时,即是可以『致象物及天神』;而在谈到以下的冬日至,在地上的圜丘乐舞,『乐六变,则天神皆降,可得而礼矣。』而夏日至在泽中的方丘乐舞,『乐八变,则地示皆出,可得而礼矣。』而宗庙之中乐舞,『乐九变,则人鬼可得而礼』。凡是适当的宫调之下的某种乐舞,当六变时降天神,当八变时礼人鬼,当九变时出地示的原因了。
这是从战国末年阴阳五行说大行以来,到西汉末年,刘歆及王莽伪造《周礼》,始全面翻转阴阳五行旧说,在西汉末年将阴阳五行说里的『天道以九制,地理以八制,人道以六制』,反转为『天道以六制,地理以八制,人道以九制』,于是在周礼里的三大祭乐,也都成了六变可以降天神,八变可以出地示,九变可以礼人鬼之所出了。此一进化及改变先秦及西汉初年的阴阳五行的旧说,转化为《周礼》的新阴阳五行说,反映《周礼》的崇『六』比之于天道,一反于先秦及西汉初以『九』比之为天道的不同,亦见《周礼》在阴阳五行说的转化上,是最后的完成,而且改变过去崇『九』的内质,此完成于西汉末年刘歆及王莽之手,而王莽遂以《周礼》在此新的阴阳五行说之下,架构起其海市蜃楼的理想阴阳天道官制帝国梦。于是,只要一探讨《周礼》里阴阳五行迷信的本质,及其对于旧说的转化,而用于建立梦想官制及以『六』为数字魔术的帝国,即见《周礼》的伪造者,就是刘歆及王莽了。(刘有恒,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