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院外赏荷花

                                           孙继先

    七月上旬的一天上午，大美兰西采风团一行人，参观完榆林万亩瓜菜基地和康荣新邨之后，细雨濛濛中，呼兰河两岸正在拔节的玉米和即将抽穗的水稻展开的一望无际的田园风光，犹如一幅绿色的油画被车窗向后铺展拉伸，一直翻卷到兰河乡拥军村屯西头，一池荷花闯进了人们的视野，文友们顿时活跃起来，惊呼不已，“荷花！荷花！真的是荷花！”

    荷花既朴实又高贵的品质，历来是文人墨客笔下写不完的诗境。为了赏荷，我去过杨州的瘦西湖，南京的莫愁湖，要说江南水乡的荷花不是桥头一角，就是湖中一隅，玲珑小巧别致；而这里的荷花有一种东北人的性格，粗犷豪放大气，这么大面积的一池荷花，用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形容都觉得很是俗气苍白。我急忙跳下车，感受奢侈的负氧离子的清新，迅速投向这世外桃源恬静清爽的怀抱。张开双眸的广角镜头，接受一池拥挤的荷叶、荷花微风中向我们招手致意，行注目礼。池塘足足有两个足球场地那么大，在周围青纱帐的簇拥环抱下，像一轮圆月镶嵌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又似一块明镜透视着这里的淑静和婉约。一汪净水中间人为地用橡胶坝一分为二，东南这边大半个池子长满了荷花，西北那边的池子生长着稀疏的蒲草，这在寒地黒土的北方，真是难得一见的风景。

    “这么多荷花是种的还是天然生长的？”我的疑问打开了前来凑热闹的一位看似当地农民的话匣子：“这个泡子的年龄大概比我太爷的岁数还要大，周围的地势比较高，桃花水和雨水自然汇聚到这里，所以从来没有枯竭过，小时候听奶奶给我讲，每到夏天，七仙女耐不住天宫的寂寞和江南的暑热，常到这里避暑沐浴，有一天七妹妹不小心把颈上的项链遗失在池塘里，姊妹们找了一个暑天也没有找到，第二年这里就长出一池荷花。”我朝他点头微笑，伸出一个大拇指说：“好一个美丽的传说呀！”见我对故事的真伪没加可否，他又接着说：“这荷花可能是仙女的化身，也可能是人为的耕作，还可能是飞鸟腹中遗落的莲子。莲子的生命力极强，在泥土里掩埋千年不腐，只要温度，阳光，水等自然环境适宜，荷花就会发芽生长，并迅速扩张领地。”

    其实熟悉兰西的人，一提起荷花首先想到的是闻名遐迩的莲花泡，没有想到除了莲花泡还有荷花池，那位农民伸手向呼兰河流域指了指说：“像这样的荷花池在我们乡不止这一个……”

    太阳时隐时现地在云中漫步，霞光轻轻地抚摸脸颊，我的灵魂早已被这一池荷香偷走，与那些上下左右纷飞的蝴蝶蜻蜓共舞。这时一个灰白相间的蜻蜓从我的眼前掠过，落在刚刚伸出水面，还没有完全抖落开的嫩绿尖尖的叶角上，柔风中以水为镜，好象在向岸上的人展示自己绰约的风姿。我屏住呼吸，想用镜头拉近并捕捉这一美妙的瞬间。忽闻身后不知是谁发出低声的吟诵“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面对此情此景，吟出南宋诗人杨万里的两首咏荷的绝句，正好恰逢当时。这只蜻蜓是不是杨万里诗句中的后代无从考证。我顺势抓拍的不仅仅是骨感而又丰腴的蜻蜓点水，更是靠水吃水厚重而又淳朴的民风。

    得知两个垂钓的发烧友是在这里过的夜，我走过去一探究竟，只见，一棵榆树把自己投进池水中，和一个蓝色护外伞的影子相映成趣。伞下的钓友三十岁出头，黝黒的面颊，健硕的身形，显然是阳光浴的杰作。他正襟端坐，屏气凝神，旁边有几个人眼睛盯在水面上，指指点点，“咬钩了！咬钩了！”一位看客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打破了这里的宁静。话音未落，只见鱼竿向空中一挑，一条银白色的小鲫鱼摇头摆尾，从钓友的手指缝中跃入了箩筐。我看了十几分钟，足有三四条鱼咬钩，给这凝固的空气平添了动静结合的画面。我问：“不怕蚊虫叮咬吗？”“钓鱼什么都忘了！”一位同行人替钓友回答。我又问：“这一夜钓上多少鱼？”钓者这才慢慢地回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地说：“能有五六斤鱼吧，边钓边放生了。”话音低沉有力而又淡如轻风，生怕让水里的鱼窥探到什么动静。“你是当地人嘛？”我接着问。“人家是种地能手，说什么叫土地集约经营，一个人种几百亩地，从种到收都用大型机械，完事还领着我们到外地去干工干瓦匠活什么的，腰包都鼓起来了，钓鱼就是个玩！”一个人又抢过话茬对我说。面对钓友心中顿生敬畏。是呀！听了这位老乡的话之后，你无法定义这位钓友的职业究竟是干什么的，几千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小农经济，已经被飞速发展的时代这个大型机械收割殆尽，如今农民这个名词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顺着垄沟找豆包的纯粹的农民了，就像水中的鱼漂在我的眼里是一个左右模糊的概念。想到这里，我这个不爱好垂钓的人也就不难理解，他们在这里熬夜，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疲惫，这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是怎样一种心境，一种洗礼。钓鱼不是为了吃鱼，他们钓的也许是沧海桑田一朵浪花的闲情，也许是大千世界的禅意，是荷风，也可能是月色……

    这时我才抬起头来重新认识这个这个并不陌生的小村，村头横切面上杨柳成荫掩映下，有几位老人为了一盘棋的胜负争论不休，还有几个年轻人坐在那里如痴如醉地读书看报，两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幼儿在母亲的呵护下，奔向这边的荷花池。一条白色水泥路面横贯村子东西，记忆中歪斜破旧的草房被成排的红砖彩钢房所取代，太阳能热水器像顽皮的小伙，爬上了各家各户的房顶，一辆又一辆小轿车穿梭往返，家家院子里各种新式农机具在农闲期间度假，地头上横七竖八的摩托车队显然是农民下地代步的工具。  

    我沉浸在新农村变化的喜悦中不能自拔。慢慢转过身去，另一番景物吸引了我的目光，一群鸭子休闲在蒲草中嬉戏，有的梳理着发亮的羽毛，像极了那边捋菜的几位姑娘，开启薄薄的唇，露出白白的齿，抹去刘海上的露珠，给青春梳妆打扮；有的钻进浅水打捞鱼虾，就像那边撒网的渔夫，用勤劳和勇敢，给日子撑起一条鱼亮子，收获着劳动的果实；有的干脆仰面朝天晒着太阳，更像锄草归来的汉子，洗净一身臭汗和泥土后，躺在阳光下进入梦乡。

    一只铁船锈迹斑斑，躺在水岸边，静守流逝的岁月，同行的一位女诗人黄艳玲要乘上去留下美拍，被大家制止了，怕不小心滑进水里，对于我们这些旱地鸭子来说，天鹅落水，只能是望洋兴叹。还是摄影家会找角度，让她站立在岸上，画框里呈现的影像，却是站立在荷中的倩影。

    这时我又发现池中有一大片散落平铺的荷叶，上面均匀地散落着晶莹的水珠，阳光下闪闪发亮，几只青蛙在水一方，一动不动地察言观色，优雅地用异样的眼光，审视着我们这群天外来客。

    不知道恒定的时间能不能让我歇歇脚，留在这里浣纱时光，给饥渴的肠胃充一充电。看着两位摄影家在池塘边的摄姿，似乎若有所悟。许华长衫短裤，赤腿趟着露水，融入一池荷香，薄雾中幻化成一道彩虹进入了佳境；杜景玉裤管衣袖浸透草浆渍，鞋子沾满泥土，已然接上了地气。他们用镜头汲取池里池外这片文学沃土上的营养，诠释着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深刻内涵。

    云彩扒开一条缝，阳光拥着我的影子，斜过池塘。返程的路上我还有诸多的不舍，多想约上三五好友，跳进那一池净水，弹荷韵，采莲藕，大碗喝酒，像一只蜜蜂钻进荷蕊中打几个滚，浑身沾满金黄色的花粉，醉梦中滤除红尘的浮躁，洗尽世俗的铅华。

〔部分照片为摄影家杜景玉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