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屌丝
现在流行草根不叫“草根”了,叫“屌丝”。跟“草根”相比,“屌丝”没那么理直气壮正义凛然,显得蔫坏了许多。“草根”有种集体主义的味道,咱们工人有力量,能把美帝和列强吓得打滚,“屌丝”却个别多了,他们没心思搞集体行动,但架不住每一个事儿啊事儿的场所的角落都蹲踞着一个冷笑的屌丝。
《老残游记》里的妓女翠环出身于破产小商户之家,身价最初是二十四吊钱,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女屌丝”。诸君不知:妓院不仅是消费场所,还肩负着部分大众媒介和文艺期刊的功能,因往来的客官经常往墙上题诗,而后来的客人就成为这些诗歌的欣赏者和评论者。翠环有一个独特的癖好:请客人们把墙上的诗讲给她听,所以说翠环的工作性质除哄人开心的TALK
SHOW和唱小曲的歌星外,还兼职做着这部文艺期刊的编辑和发行。对于当时文坛上流行的文风,翠环曾经曰过:大部分人写诗,内容无非是“自己才气怎么大,天下人都不认识他”。我读了这句话,想起阮籍“贤者处蒿莱”,陶渊明“一士常独醉”,李白“冥栖岩石间”,不禁为阮籍、陶渊明、李白脸红;翠环接下来说:“过来过去的人怎样都是些大才,为啥想一个没有才的看看都看不着呢?”
所以说翠环一出,中国的文艺可以休矣。
《儒林外史》的主人公不少是高富帅,如投身慈善的杜少卿,却也有赤裸裸的屌丝,比如偷几个钱买书看的牛浦。这牛浦冒充在文学界有点名气的牛布衣,接待了慕名来访的董孝廉,让自己两个舅丈假扮端茶的仆人,董孝廉走后,三人有一番争执。舅丈说,你让我捧茶也罢了,干什么当着董老爷臊我?牛浦说,董老爷看见你两个灰扑扑的人,也就够笑的了,何必等你出错再笑?舅丈说,我生意人家也不要这么些老爷来往。牛浦说,要不是我在你家,你家一二百年也不会有个老爷走进来。舅丈说,就算你认识老爷,你也不是个老爷!牛浦说,看,我坐着跟老爷打躬作揖,你们呢,捧着茶走来走去。舅丈说,原来你是个老爷,好恶心!你还吃着我家的饭呢,还不滚出我家去。
舅丈一句,牛浦一句,真是活色生香的屌丝逻辑,倘若其中有一个人不是屌丝,那么这场口水战就无法进行下去。舅丈是那类愤青类型的屌丝,跟帖中对高富帅冷嘲热讽,看不惯许多社会上的丑恶现象,出于内心深处的自卑感,他的愤怒看起来又很像是在跟自己过不去。牛浦呢?他是好学上进的屌丝青年,一心想着摆脱屌丝身份,进入高富帅的行列,然而屌丝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他比舅丈更有理由痛恨这个社会,所有的优势资源与他无缘,令他的进取心一再受挫,然而偶然有一天能与高富帅共进烛光晚餐,这样的人生经历足够他失眠在网上发帖炫耀了。
翠环说:“不要跟我谈文艺!”牛浦叹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舅丈说:“反正我就这屌样,让高富帅和别的屌丝屌他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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