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网络上在传一张小学生填的表格，姓名：“父母取的”；性别：“天生的”；年龄：“不大”；身高：“不高”；体重：“不肥”……最好笑的是个人经历：“刚才去了趟厕所”，并在后面画上了一坨冒着热气的大便。看到的人都会评论一句：这孩子，真够淘气的！

    唉，容我说一句：我们淘气的水准可真是江河日下了啊！

    不少人下意识地把淘气的程度与学习成绩挂钩，认为两者之间必定成反比例，有经验的老教师知道，倘若是那个成绩最好的学生恰好是淘气的，那才是头痛得很呢！劣等生的淘气，无外乎打架、逃学、泡妞，闹得出圈儿了开除了事；好学生的淘气则花样百出，把你逼得呼天抢地的，你还舍不得怎么他。

    明末有个叫金采的童生，在府学中逢岁考，要以《孟子》中的“如此则动心否乎”为题做一篇八股文。他是这么写的：“空山穷谷之中，黄金万两；露白葭苍而外，有美一人。试问夫子动心否乎？曰：动动动动动动……”写了一连三十九个“动”。老师看了大惊，问他这到底是神马意思，他说，俺的意思是：“四十不惑”啊！

    八股文的做法，是要以圣人的语气阐述圣人的主张，题目是从《四书》中来的，论据和推论也都要是《五经》中的内容。金采以《论语》中的“四十不惑”来诠释孟子，还真是没什么错，不过他很有创造力地利用了孔子的语言漏洞，夫子说他“四十不惑”，没说以前怎么着，所以有可能三十九以前都惑；又巧妙地偷换了概念，把“迷惑”之“惑”变成了“诱惑”之“惑”，以至于孔子变成了一个在金钱和美色面前不能自持的人……这孩子的淘气，比那张００后的表格如何？

    老师被气得晕而复苏好几次，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将他开除。第二年，他换了个名字叫金人瑞，又来了。这回好好地做了一篇文章，便在岁考中得了个第一。不过还是不改淘气的秉性，一篇题目为“孟子将朝王”的文章，他只写了四个字，是在纸角上分别写了四个“吁”。他说，这是因为关于“孟子”的文章做了不少，关于“朝王”的也有不少，所以都不用做了，只做一个“将”字。“将”怎么做呢？便如戏台上一样，放四个小兵在舞台四角喊一声“吁”就好了。

    这个人在学校里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折腾，被开除了好几次，每次都得改名字重新入学。他最后一个名字便是“人瑞”了，此外他还有个名字叫金圣叹，把离骚、庄子、史记、杜诗、水浒、西厢记这些互相之间八竿子打不着的书全都放在一处评点了一通，造成了读书史上最奇特的一个序列，他于是也成为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的一个高峰。然而他的评点有个为人诟病的毛病，便是八股的习气太重，动不动以非常讲究法度的八股文章做法来议论作诗、做小说，甚至说“小说做法与制艺（八股文）同”。据精通此道的人鉴别：金圣叹的八股文做得太好了。八股文是干什么用的呢？是拿来应举、中进士、求官用的。金圣叹的八股文写得如此的好，而他却懒得用它去换一个官做，却只是用它游戏，这是为什么呢？唉，这大概是因为：这个同学实在太淘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