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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记:清官问题

(2011-03-31 12:20:54)
标签:

清官

贪官

明朝

三言

文化

分类: 《深圳商报》专栏:还魂记

    中国传统的“清官信仰”其实信的是公安局长,包拯、海瑞都是由进士而知县而御史,大约是的确需要“断案”的;刘罗锅则完全是皇帝的近臣,走的是翰林路线,不知道怎么的也给讹成了“青天”。元杂剧中还有一个张鼎,跟那几个大学士一类的大官不同,是个孔目,也就是说,刑侦科的科员,因为官太小,后来他知名度一直都不是很高。但,这也说明了:被人民看得起的“官”,基本集中在司法系统。

    一个学政好好地抓教育,一个漕运好好地治河,就算累死了,人民也不崇拜他,虽然这些也都是利国利民的实事。人民心目当中的清官是:官清如水、爱民如子、断案如神。管他包公刘公海公,哪怕是关公,一旦被人民抬上“清官”的位子,就得忙不迭地勘察现场、开馆验尸、微服私访,而且通常得具备刑侦、审讯、法医等全套本事,一看就是有三十来年工龄的老局长,从基层干起来的。对清官的盲目崇拜成为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这用电视剧《神探狄仁杰》里一段经典的台词可以说明:

    “大人,后院发现了一具男尸!”

    “以我料定,此人已死……”

    “大人还没到现场就知道此人已死,大人真乃神人也!”

    然而,在神乎其神的公案小说之外,普通老百姓对“清官”的看法,是一个复杂的问题。《醒世恒言》中《两县令竞义婚孤女》一篇,知县石璧“为官清正”,“听讼明决,雪冤理滞,果然政简刑清,民安盗息”,是个如脸谱画出的典型清官。这样一个人的结局是:不幸粮仓失火,他得赔钱,因为官当得太清了,把全部家私变卖还赔不上一半,因此死在狱中,唯一的女儿也被卖了抵债。还好被他救过冤狱的百姓贾昌出于义气买了他女儿,好好地养着,但不幸后来又被贾昌的老婆卖掉了;还好卖到了他继任的继任手里,念在同官之情,给她出了嫁妆,嫁给好人家。——一连两个“还好”,说明这结局很不靠谱。话本小说的大团圆结局,完全是靠好运气在那里撑着底儿,倘若好运气没有如期而至,主人公便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运气的来与不来,按照人民朴素的逻辑,是靠着人品的。石县令生前积德,便有不知哪里来的各路神仙暗地里帮着他的闺女。可是不对呀,石县令本人为什么没有因人品分得到好处,反而悲惨地死了呢?结论:命运高兴时就帮帮好人,不高兴就算了。与这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喻世明言》里面那篇《滕大尹鬼断家私》。一个财主临死把家产都给了大老婆生的儿子,暗地里却给小老婆和她的儿子留了一副画轴,让她去寻求法律援助。果然,被滕县长(大尹嘛,就是这个意思)看出了门道,真正的遗嘱藏在画轴里。老头子对大明朝政府部门的清廉度有错误的估计,在遗嘱中,把家里什么地方埋着金银全交代了,还很傻很天真地提出,对帮孤儿寡妇看这个条子的长官,他要给三百两银子谢礼。看完条子,滕大尹喜得什么似的,第二日,采取装神弄鬼的手法,指挥着他家把金银刨出来后,说,“你家老爷的鬼魂许给我一千两金子。”就这么个滕大尹,在代表人民真实观点的话本小说中,被称作“恁般贤明官府,真个难遇,本县百姓有幸了。”看来,他没全要,还给人留下点儿,就算是大大的清官。——人民这么好说话,你是哪根筋抽搐了,非要做那倒霉催的清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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