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母亲节，农历是闰四月，这个周末是母亲的生日，似乎所有关于母亲的日子都汇集到一起了。母亲节那天经过一条马路时，被橱窗里一件针织衫给迷住了，黑色底子上绣着紫红与大红的玫瑰，色彩明而不艳、活泼却不张扬，花瓣上每一根根的细线清晰可见，甚是精致，想像着母亲穿上的样子。

 印像中母亲的衣服清一色的黑、灰、青，偶尔不遵循她的意愿买些略有小色彩点缀的衣服也是我哄着骗着才穿，不过，她常常走走过场就放入衣柜。在她眼里一个老人还穿那么花哨，不合实际。可是这几年母亲变了，可能经常与其他老人打打牌，聊聊天，受到时尚老太的影响。有天回家，看见母亲站在衣柜前，左挑右挑，专挑有些色彩的衣服在身上比量着，不时地问我行不行。

     那一刻，母亲很投入，花白的头发被她用发夹固定住，露出高高的额头，椭圆型的脸布满了细小的皱纹，眼睛眯成一条缝。许是挑累了，索性坐下来，折着手中的衣服说：“给我买这么多衣服，都没怎么穿过，不穿浪费哟，我们小时候有一两件补丁的衣服都是好衣服”说着，又兀自笑了，叹了一气“干嘛给你说这些，你哪里懂得的”。“懂，怎么不懂呢，那补丁的地方如果是一块新布，都是一件好衣服吧”。母亲笑了，我帮母亲选了两件有点碎花的，可是穿在身上总觉得怪怪的，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竟然比我矮一截，以前母亲比我高出好几厘米，这些衣服似乎不再合身。

     不再犹豫，买下。当母亲看到这件衣服时，不说话，似乎高兴，似乎又不高兴。良久，她说这上面一圈一圈簇拥着花，像她小时候家门前的鸡冠花，母亲不再说话，似乎陷入回忆中……

     结婚前，母亲经常与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她生活过的地方。那里的湖水有清亮的水波，葱绿摇曳的水草，可以摸鱼抓虾，而乌鱼、田螺、青蛙到处都是，也没人吃。房门前种满了好多花，不需要打理，它们自行生长，指甲花、牵牛花，菊花，金盏花。外婆的个子有一米七，常常追着外公骂，一米六多的外公脾气特别好，不管外婆怎么骂他，他都露出白牙齿，呵呵的笑……

     母亲对家的回忆，常常让我沉在空想之中。夏天蛙声鼓噪，碧叶白荷，下塘就可以摸到雪白的嫩藕和莲子。寒冬里，阳光淡缓，湖水安静，一切若一泓温柔宁静的湖水，飘散得很远很远。这些悄悄地种在我的心里，使我对母亲居住过的地方充满了感情。

     我在想，母亲是喜欢这件衣服的，它可能碰触母亲内心很久的一个回忆，这些回忆随着岁月早已经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却丝毫不减它们的魅力了。或许，每个人都会有一场美丽的遇合，契合着自己的缘，也许在等待中消失，也许在等待着走来，不强求，也不随便松手。只有到了我现在的年龄，才能体现母亲这繁杂的内心，不，具体说是一个女人历练的过程，然后从最初敏感而多情的心慢慢地变得如湖水般宁静。

     在我的要求下，母亲穿上后精神极了，即便那微微凸出的肚子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焕发的神采，我已明白对一个老人来说，美不是身材窈窕，而是健康与知足。变胖变矮的身体里装着母亲有滋有味的生活，也蕴藏她一辈子的智慧，这就是她该有的样子。这一点母亲比我懂得。

     记忆活在母亲的眼里，不轻意展露，她让我懂得现实生活才是需要加倍感激与珍惜的，此时，镜子里的母亲嘴角泛出一丝笑容，很美，像湖水里的涟漪，一点一点的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