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非法智慧》的时候我还是小学生，看的也是一本杂志上的陆羽被植入芯片那一章的节选。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时迫切等待和寻找全本的焦急，不过随着那本杂志的丢失，对陆羽命运的探究也被记忆尘封。高考之后彻底清理书柜的时候，我困惑地打开了一只满是灰尘的纸箱，发现了一叠花花绿绿的杂志，那些曾经让我心悸的名字进入视线，唤起回忆：邓林、季红、陆羽、何夕……那是一个黄昏，西晒的窗户上闪耀着夕阳的光芒，细细的尘土颗粒在橘红的色调中飞舞，眷恋阳光中记忆的温度，久久不肯落下。我没有寻找那些故事的结局，而是沉溺在已经过去的12年校园时光的怀想中，那些欢笑和泪水都如此美好，那时还不懂得“人生若只如初见”，只在对自己少年时光的祭奠中隐隐体会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与人相处、与书相处似乎都是如此，当时那些快乐和伤痛都会褪色，变成记忆中的点滴温暖和隐隐作痛，朋友因此默契坦诚，文学因此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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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终于拿到全本的《非法智慧》，封面上一个女孩蹙眉沉思，那么陆羽呢？读下去，我知道那个女孩是桑薇，曾经为陆羽温暖的友情感动并为此执着。我微笑了。小学时候，我也曾经是桑薇，而且多么巧，那个为了还我公平而顶撞教导主任的男孩子就叫陆羽。桑薇和郭周的感受我们都有过，陆羽们奋不顾身的仗义执言出手相救都让我们放弃了对迟疑和妥协，坚信了正义、善良和友情的力量，并一直念念不忘，为这样一份友情勇于牺牲自己拥有的一切。这样坚定不移的情感是桑薇和郭周不断探寻真相的直接动力，背后是对人性善良的决绝信念。他们的坚守鼓舞了段梦和震撼了陆翔风，终于唤醒了陆羽沉睡的本性。在真实的校园中，温暖的友情、以成绩优劣划分的等级、残酷的竞争、群体暴力、微妙的同学关系等等是真实存在的，善与恶在一群少年人甚至一个少年身上淋漓尽致地显露出来。儿童文学以善为美并非忽略丑恶，而是要坚信和传递善良终究要战胜丑恶的观念，为儿童未来性格的形成打下良好的人性基础。作者书写善良的同时并没有回避丑恶，没有将校园描绘成纯洁无暇的提纯空间，而是直视学习成绩带给学生和家长的焦虑，呈现学习成绩的变化造成的学生校园地位和内在性格的巨大变化，以强烈的真实感让作品更贴近人心，也形成了反思的声音。而正义和善良在丑恶困境中的艰辛胜利让我们的心跳更有力量，更加坚信善良的力量，从而形成了作品昂扬向上的风貌。

张之路曾经把科幻小说比作一只被文艺老鼠和科学小鸟都排斥的蝙蝠，幻想和现实的水乳交融是这只蝙蝠既能脚踏实地又能腾空起飞的关键。在我看来，老鼠、小鸟和蝙蝠其实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展示人性，蝙蝠比老鼠多了面向未来进行跨越式思考，比小鸟多了深入现实生活发掘陌生实质的力量，未来和当下，我们最困惑的永远都是人性的何去何从。当陆翔风沉浸在人类的第二大脑和电脑结合产生超能智慧的兴奋中时，他忽略了人性，或者说他不曾想过人性的善恶对科学发展会产生影响。当陆羽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又一个未来精英被邪恶势力控制，他才意识到这是一场灾难。至少在当下，人脑和电脑结合产生的“智慧”并不会给人类带来光明的未来。“非法智慧”的“非法”二字其实发人深省，非法是邪恶的不法之手控制了这项科学技术使之变成邪恶的，还是这项科学技术本身？作者在这里似乎并没有把这二者区分来看。如果没有陌生人代表的邪恶势力呢？陆羽和那些被植入了微型电脑的人是不是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也就是说，这部科幻小说中的人性被处理为控制未来世界的邪恶力量和坚信善良美好的正义使者的对决，将植入芯片后人物性格的变化单纯地解释为受人控制，而回避了个体智慧的突飞猛进对人性必然造成的改变。这部作品诞生于21世纪初，十年过去了，科幻小说的思考显然已经超越了那时的混沌状态，不管科技在谁的手中，持续的飞速发展都将给人类带来灾难。科学技术这只水桶的容积取决于人性这块最短木板的高度，而非人类智慧这块最长的木板。“扭曲的人性造不出笔直的东西”是科技灾难最好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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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技与人性的关系是坚硬的科学果壳，故事与人物是柔软多汁的果肉，不过这颗果子味道并非甘醇而是刺激。开篇便是破朔迷离的科学研究和耸人听闻的意外死亡，读者的胃口被吊得十足。桑薇进入梦九中学的新鲜感受和对陆羽的美好回忆还没有持续多久，松弛的叙事又一次开始紧张：陆羽变成了冷酷无情的梅山，受梅山控制的人越来越多，梦九闪光耀眼的荣誉背后是诡异的校园氛围和令人难以置信的丑闻，这种惊悚的体验在桑薇跟踪梅山等人进入重新医院的时候达到令人窒息的顶峰。郭周、段梦和陆翔风的回忆显然又将叙述节奏放缓。作品叙事视角发生过三次重大变化，如果说陆翔风教授意外死亡只是一个引子，那么以桑薇为主人公的叙事正是第一种视角，郭周、段梦、陆翔风带着整个事件的部分真相陆续“正式登场”，分别展开了以他们为主人公的三段回忆性叙事。为了让这种视角的转换顺其自然，作者有意将三次都安排在紧张刺激的情节之后：郭周带着桑薇躲避追赶、段梦为救桑薇和郭周被撞成重伤、陆翔风领着桑薇和郭周小心翼翼躲避跟踪，造成了一种人物越来越多、情节愈加复杂、情感愈加深沉而线索愈加清晰、矛盾愈加集中的叙事节奏，真相即将揭露的紧张期待暗流涌动，为正义力量与邪恶势力对决积淀情绪。表层叙事一张一弛，深层节奏却是步步紧逼，在胜利的高潮后是对郭周的怀念和对非法智慧的深沉思考。叙事张弛有度，幻想与现实水乳交融，校园题材贴近人心，人物个性鲜明突出，都让这部作品的文学性、故事性和可读性大大增强。

如果让我来处理这个故事，我可能会选择陆羽的视角，让他内心的善良和邪恶激烈冲突，他的邪恶来自人类获得比同类更强大力量之后的控制欲占有欲和弱肉强食的动物本性，而非完全由邪恶势力控制，那股势力可以推波助澜，但不会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让陆羽自己选择这一切会让他的回归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桑薇会以少女的美好纯洁和对正义的执着成为陆羽内心善良的外在象征，郭周则是在网络世界中迷失了自我而无限崇拜技术的代言人。

无论如何，我都喜欢这个故事，并且一直珍藏，因为它曾经带给我的新鲜惊奇而又欲罢不能的阅读体验，因为我看着身边的阳光男孩被植入社会芯片而变得冷酷无情，也因为我一直困惑的科技和人性的关系以及张之路的科幻小说带给我童年、少年时代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