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命有其意义

标签:
假如生命有其意义因为生生命的意义 |
分类: 他山之石 |
假如生命有其意义
因为生,必须面对死。
我不记得我第一次听说或见过的死亡,但我知道,一定是从那一次开始,就有了对死的恐惧。我看到了一个曾经鲜活的人,直挺挺躺在门板上,换上新做的寿衣,板头供着一碗满满的白米饭,插一双筷子,饭上是两个带壳的熟鸡蛋……有一个或几个人守着门板上的人恸哭。有的女人,悲恸中还能哭出略带押韵的七字句,拖腔带调,一句连着一句,居然声声入耳。那氛围,总是能感染我那颗幼小的心,把我的眼泪也莫名地带将出来。我很不好意思,又怕人看见,选择转身离开。离开时,心里感到怕怕的——人是会死的,那么,我的父母有一天也要离开我吗?我有一天也会死吗?这可怎么办呢?
从此开始怕死。常常在外面野跑,摔跤是常有的事。摔倒了,疼得厉害,心想,这下我会死吗?疼过了,爬起来,还是好好的。心知这是不会死的。那,死是什么样子的呢?死到底有多可怕呢?
后来从电影和戏文中看到,许多英雄人物都是不怕死的,那么,或许死并不怎样可怕,如果我也做个英雄人物,死不就不可怕了吗?但每当想起自己见过的死去的人,恐惧心理便随之而来——看来,我不是个英雄人物的料呢。
随着年岁的增长,对死有了更多的了解,又从心理学的书中得知,人没有不怕死的,如若说谁表现得毫不畏惧,那只是暂时的情绪,比如由于某种情感或信仰的支撑。没有人能在常态中永远不怕死,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是一切含识生灵的本能。那好吧,既然人人都怕死,我又何必去争取做一个异类呢?
我从出生到现在,和所有人一样,经历儿童——青少年——青年——中年,很快就要步入老年了。这期间,生过多次病。脚被摔伤过一次,缝了7针。脚摔伤时是在海上航行,船上没有麻药,军医用针线生生给我的伤口缝合,锥心的疼痛中,让我想起了关羽的刮骨疗伤。强忍着没有流泪,汗却流了一身。如今,这些病和痛都已经过去了,只有看到脚上留下的伤疤,才会被我重新想起。我现在常常想,假如我这一生一共要经历两次这样的疼痛,一次已然经过了,还有一次的时间让我自己决定,要么是现在,要么是过去,我会怎样选择呢?我想,我肯定会选择发生在过去,因为过去的事再苦再痛,现在已经没感觉了。从这个意义上说,过去的我已经不是我了,而现在的我,当它很快成为过去时,他也不再是我了。从这点延伸开来,我又胡思乱想:从前得罪过我的人,既然得罪的已不是现在的我,我又何必执着一份仇恨和成见而不肯放下呢?
然而,不管怕与不怕,其结局都不会有所不同——你瞧,最近发现自己眼睛开始老花了,体力也一年不如一年了,再看看镜子,头发更少了,皱纹更多了,一切的迹象都在明白无误地告诉我,我和所有的生命一样,正在日夜不停地奔向人生的终点。
有一次与一位居士闲聊,我说,中国人几千年来都在探索、尝试长生不死之道,可惜根本就不可能。
居士笑笑说,可能的。
我问,那是什么?
居士笑答,不生,就可不死。
尽管我确知人不可能不死,但居士的话,还是让我仿佛看见一朵不死的生命之花,在无限的虚空中美妙绽放。
二、生命的意义
我的人生一半是清闲,一半是懒散。清闲让我无休无止地思考生活的幸福或不幸福,人性和可爱或不可爱,生命的意义或无意义,但思考的结果令我沮丧,让我消极厌世,也使我更加懒散。所以,从来就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让我孜孜以求,对写作也不例外。
也许,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但人活着,却必须在无意义中寻找意义。所以,有人要当官,有人要发财,有人要做学问,有人要修仙成佛,而我,选择了在百无聊赖时写点东西,于无意义中找一款消磨人生的游戏。在“写作”这款大型游戏中,有众多的玩家,其中高手如云,而我,也只是“重在参与”的一个而已。如此甚好。我不可能是那个高手中的高手,要不然,我的人生就被赋予了太大的“意义”,我就不得不为了那个“意义”忙碌、拼搏,疲于奔命,那样的话,就与我闲散的生活态度背道而驰。
我的朋友多是同道中人,有的在文学领域还颇有建树,这使我不时地受到鼓励和熏陶。因为生活过得极为简单,我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和写作。写作于我本是件可有可无的事,但思考,尤其是对于生命“可能具有某种特殊意义”的思考,我却从不曾放弃。
生命有何意义呢?当然不可能只是混吃混喝。那么,是升官发财,还是著书立说?还是别的什么?但我想,即便你的官当到出将入相,你的财发到富可敌国,你的书写到流芳百世,这与我们的生命有何关系?因为世界无常,我们的生命以及伴随生命的所有名闻利养,终究转眼成空。
这是个千古无解的问题,因为人类都是肉眼凡胎,我们无法照见连结生死两端的玄奥,没有人能给出确凿无疑的证据,所以我们只能假设——假如生命有其意义。
我隐约觉得,假如生命有其意义,此意义并不在生命之外,而在于生命本身。假如生命是水,它要蒸发为云霞;假如生命是树,它要开花结果;假如生命是时间和空间,它便要无限绵延;假如生命是蛹,它要化作斑斓的蝴蝶,在空中飞翔。当然,也完全可能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结果,譬如,水污了;树烂了;时空在某处扭曲变形,陷入无尽的黑洞;而蚕蛹,死在了烂泥里,与烂泥同归无知无觉的虚无。
本来嘛,这是个镜像世界,所有的现象或许都是虚拟的。假如,万一,有唯一可以超脱的物事,那就是“心”——因为物皆有限,唯心或可无量。所以,无论是清闲无为,抑或积极入世,“善护其心”似乎远比功成名就更有价值,也更有意义吧?
作者简介
韦陇:本名黄伟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89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作家》《钟山》《北京文学》《江南》等刊。作品曾入选多种选刊。出版有小说集《过纯洁的生活》《尔卜尔筮》,随笔集《浮世留痕》等。